“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青奴这样说的时候语气意外的轻松,“对我来说,这是解脱。”
楚折梅的目光一直放在他手中提着的灯上,师爷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沉声问:“既是如此,当初你为何一问摇头三不知?”
青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回过头来,看着师爷桀桀的笑:“你也是跟着尹明府断过不少案子的,你见哪个犯人立马就招认的?不过……”他话锋一转,斜眼看着楚折梅,“你其实没打算来接我回去吧?你早就存了心思,还故意说什么他赏识我的话,其实都是为了稳住我,然后在这边等着我自己说出来吧?”
楚折梅“嗯”了一声,“你很聪明。”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处死我?”青奴说的相当平静,倒是让在场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来人。”师爷对身后跟着他过来的衙役道,“将青奴押入牢房,”他顿了顿,说,“选个干净点的,去吧。”
青奴临被带走之前,看着楚折梅阴恻恻的笑,但他什么也没有说,非常顺从的跟着衙役走了。
楚折梅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沈无方凑到他身边,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喂,他刚刚看你那是什么眼神?”
“不知道。”楚折梅摇了摇头,“你说……炉子会因为什么原因炸掉?”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沈无方愣了一下,“炉子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炸的?”
“没错,炉子怎么会突然之间就炸了?”楚折梅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见师爷走过来,连忙迎上几步,“先生来的真是巧,倒是省了在下去请先生重新说明一番的功夫。”
“说来也是巧,在下原本才熄了灯将将睡下,忽然看见窗外有道亮光划过去,紧接着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下出门一看,正看见青奴低着头一直往先生这边的院子来。”师爷说到这里看向楚折梅手中拿着的灯,那灯笼造型奇特,外罩上绘着些符文,他指着灯问,“这便是先生方才做法所用的法器吗?”
“啊……”楚折梅应了一声,“不错。”
“在下这几日又听到了不少的传言,说什么……海棠村的命案也是因为尹府君作祟,如今凶手已经供认不讳,我这颗心也算是暂时放了下去。”
“这便能说明那些失踪是有些人利用了这个传言,如今传言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待尹府君一案告破,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还要仰仗先生。”师爷抬头看了看天,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呵欠,又捶了捶自己的腰,说,“如今夜色已深,先生也早些歇息吧。”
楚折梅微微弯身,对师爷说:“那支笔杆还请先生妥善收好。”
师爷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待在下找到了那处机关,再来知会先生。”
等师爷出了院子,楚折梅招呼沈无方回到厅内,谢桥已经洗了脸上的装扮,换了一身衣裳,见他们进来,扬了扬眉毛,“我刚刚演的怎样?”
“出神入化——”沈无方挑了大拇指,“你刚出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真以为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魂儿。”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阿鸾已经死了呢?”谢桥问楚折梅。
“我只是猜的。”楚折梅放下手中拿着的灯笼,看着她笑,“先前你不是也猜测那两个人就是青奴杀的吗?我这不过就是将计就计,本想诈他一诈,即便他不是凶手,也一定知道内情,谁能想到凶手竟然真的是他。”
“若是让师爷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在骗他,你说他会不会治你一个欺骗之罪?”沈无方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又忽然正了神色道,“尹冰一事你要怎么办?我当初在山林中发现的那死尸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倒霉的继任县令,还有吴家捞上来的那骷髅,你先不是还说……尹冰的手札一直没有找到吗?”
“也许……你在山林间发现的那个人并不是汪渺。”楚折梅忽然说道。
“不是汪渺?”沈无方与谢桥对视一眼,眼神移回来,有些疑惑。
“那封信的落款处虽然写了汪渺两个字,但是你怎么判定那信是他准备给别人的,还是那个叫汪渺的人给他的?”
沈无方张了张口,“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楚折梅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宋玄?”沈无方轻声念出来,“这不是那位一直没有到的查案使君的名?”
“这个人失踪了。”
“你怎么知道——”沈无方脱口而出,又迅速掩了口,压低了声音,问,“你故意把他扣下来的?”
谢桥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她虽然一肚子的疑问,但也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于是接着在旁边听着。
“我叫十七郎将人困住,但是普六茹告诉我,宋玄失踪了。”
沈无方的眼里满是诧异,“王瞿昙那个地方虽然不能说是固若金汤吧,但是软禁个把儿人还是能办到的,再说他不是一向都吹嘘自己手下奇人异事无数?怎么一个宋玄就砸了他的招牌?”他说到这儿又问了一句,“难不成这位宋使君的身手比望江楼的高手都要好?”
“未必。”楚折梅说,“或者他们最开始扣下的就是个假的。”
“这样说的话,这位宋使君也是厉害得很。”沈无方赞了一声,又忽然有些疑惑,“但是他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人在京中对他下手?”
“京中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你之前不是还说,夜孔雀离京了。”楚折梅一脸的见怪不怪,“既然夜孔雀离京,玲珑堂的人又已经插手,难道他们不会将手伸到定州来,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看了沈无方一眼,后者回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莆津这个地方,我已经听过两次了。”
“莆津……莆津……”沈无方重复了几声,忽然一拍桌子,“怪不得那车夫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就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之前清水镇上的那场火烧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据说是在莆津一个很有名的瓷坊里当学徒,后来那家瓷坊不知道为什么走了水,听说也是炉子炸了……”他皱了皱眉,“海棠村的那个车夫刚巧也是在莆津做学徒,也是炸了炉子……清水镇的那件事发生在半年前,车夫回来的时间也是在半年前……”
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楚折梅提笔在纸上又写了几行字,谢桥偏头看过去,见纸上写着:清水镇失火,莆津瓷坊失火,夜孔雀,玲珑堂,宋玄,尹冰,赤水寨,吴府。
“吴夫人还没有回来吗?”楚折梅忽然出声。
“吴夫人?”沈无方一脸的奇怪,“你问吴夫人做什么?”
“上次吴二郎请我去他家里驱邪,正赶上吴夫人带了东西回娘家,吴夫人的娘家在清水镇,归宁县和清水镇相隔这么远,一来一回,也要走上一阵子吧。”楚折梅说着另摊开一张纸,大致画了几处地方,“如果走水路,吴夫人又不在娘家待多久的话,这几日应该也快要回来了。”
“就算吴夫人明天就回来,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沈无方有些费解,“难道吴夫人一回来你就能把所有的都捋清楚?”
楚折梅搁下笔,将写了字的纸对折再对折,然后从中间撕开,又漫不经心的一个一个搓成纸团,当弹珠一样弹着玩儿,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相不相信……吴夫人回来以后,应该会带回来些消息。”
“你装方士装上瘾了吧?”沈无方起身招呼谢桥回房休息,“他已经疯了,阿桥你还是和我一起各自回房休息吧。”
谢桥有一肚子的疑问,但这时候她只好顺着沈无方的话站起身,应了一声,回房去了。
楚折梅看着门口,有些遗憾地想,这两人离开的太快,他还想着趁此机会夜探府衙,找找尹冰从前写过的那些手札呢……
沈无方走到房门口忽然“啊”了一声,隔壁的门“咿呀”一声打开,谢桥探了个头出来,问,“你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我们进城的时候碰到的那个叫文宋的?”
“啊……他邀请我们明日到他府上赴宴。”谢桥经过这一提醒,也想起来了,“既然明日是他家夫人的生辰,我们去赴宴之前是不是还要备些礼物?”
“礼物倒还是其次,我只是忽然想到……”沈无方偏过头看了谢桥一眼,问,“你……还是对从前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谢桥摇了摇头,不知道沈无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已经很晚了,快进屋休息去吧,礼物的事情交给楚折梅,他选东西的眼光好,用不着我们操心。”
“哦……”谢桥点了点头,关了门自去休息。
沈无方推开房门,又偏头看着墙壁——他一直觉得谢桥很眼熟,刚刚提到文宋的时候,他脑海中有一张脸孔浮出来,渐渐与谢桥的脸重合。
是汝南王妃……谢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