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姜怀!”
“我在这,应离,我在这!”
应离靠着山壁休息,噩梦之中,姜怀满身的血倒在地上,怎么呼唤也呼唤不来,一种莫大的恐慌袭上心头,应离站在那里,看着姜怀,不停地喊着姜怀的名字,然而姜怀的身体冰冷僵硬,再也不会给应离回答。
一睁眼,姜怀就在应离的面前,应离下意识地扑进姜怀的怀中,滚烫的泪瞬时就流了下来,“姜怀,我还以为你走了!我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应离鼻尖红红的,一张俊秀的脸上带着令人心碎的泪水。
“不会的,我回来了,这不是回来了么?!别怕,应离,你别怕。”姜怀心中发紧,抱着微微发抖的应离,眉头紧促,他心痛,心碎,心累,真的就想这么结束这颠沛流离的一生,结束在应离的怀中,这样其实,很好。
但是,太早了,太短了,跟应离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短,他舍不得。低头看向自己胳膊上的黑色蛇线,姜怀苦笑了一声,顺势抱紧应离,将黑色蛇线掩盖在应离乌黑的发丝里。
伏城看着他们,抱着胳膊守在山洞外,山洞外的幻术层叠,云里雾里,没有人能找到真正的入口。应离浑身的伤,须得调整半月,这半个月,他们在这里躲着,或许是风暴之前最安静的日子。就让应离和姜怀好好的在一起,如此日后应离回忆起来,回忆起来自己抛弃灵域之血前的这些日子,想必心里也会少些苦楚。
“应离!你混账!你怎么能和仇人之子在一起?!应离!放手!我叫你放手!”银烈在枯骨环中怒斥着,他恨极了慕氏皇朝。那些伪君子,那些权欲熏心的人,他恨!
脑子里回荡着音和的哭声,那么小小的一团粉嫩嫩的娃娃,被慕祯一把夺过,摔死在地!他的族人,他自己,都是拜慕氏皇朝慕祯所赐落得凄惶境地!如今,应离对慕祯的儿子如此上心,他怎么能不愤怒?!
然而应离死死地抓住姜怀的胳膊,紧紧咬着嘴唇,“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我伤过他,我杀过他,他是慕氏皇朝的皇子,未来的慕氏皇朝主人,他的妻子是封烨郡主,他的身边根本就没有我的位子!可是哥哥,从一开始,我们的一开始,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这种结局是你们强加给我们的!”
“我认识姜怀时,他还是怀江府邸的少年公子,而我,我是晋安国叶灵城应家的小姐,没什么深仇大恨,没什么夙愿。我们相识,我惹祸,我被人欺负,都是姜怀,只有姜怀,他拿命待我!爱是什么呀?!哥哥,音离不懂,爱到底是什么啊?!他爱我,保护我,我感激他,付出心力想要改变他的短命的体质。等我醒转过来时,我已经万劫不复了。你要我怎么抽离?!”
“我长到十七岁,脑子里记得清楚的事情,除了爷爷和三叔的教导,便是叶灵城所有人对我的欺凌,应落打我致死,应雪包庇祸端,我被肖寻、姜云楼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音和在哪?!我的宗族族人在哪?!只有姜怀,只有他真心待我!于青黛抱怨易碧城中意于我,骂我背弃诺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看不到易碧城在我濒死的时候欺骗我?!为什么你们只看到自己眼前的事,没有一个人在意我心里的苦。我只有一个姜怀,只有他带着我走出黑暗,只有他告诉我,‘应离你不必,不必那么倔强辛苦,你还有我’。如今,他已经要离我远去了,我难道还不能,还不能任性一次么?!”
银烈眉头蹙起,新月伤疤血红了又淡白,他看着应离倔强的眉眼,看着应离满身的伤痕,若不是姜怀赶来,应离现在只会更惨。
右手死死地握着,银烈嘴角的肌肉不停抽动着,半晌,银烈道:“我不许!应离,我不许!”
“凭谁都可以,这个小子就是不行!”
“我只要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会负起我的责任,宗族的兴亡,音和的死,我会负起我的责任,这半个月,别管我了好么?!”应离红着一双眼睛,执着道。
凭他们谁也要掺和自己的人生,可她应离的人生,只她自己说了才算!
银烈看着应离坚持的样子,知道劝她不过,只好就此作罢!应离身上有伤,若是逼得急了,还不晓得应离会做什么傻事!
“我抓了几只野鸡,今天就来尝尝我的手艺!”伏城笑着走过来,扬了扬手中肥肥的野鸡,看向应离的眼神中带着些安慰。
应离连忙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同姜怀一起来帮伏城的忙。伏城看着姜怀,眼中隐隐有赞赏之意。他们年龄相仿,经历不同,倒也很能说的来。
借着给应离疗伤的空当,这几个人坐在火堆旁侃起了大山,伏城儒雅公子,没想到话却是出奇的多,反倒是平日里喜欢调笑应离的姜怀基本没怎么说话。
鸡肉很香,果子很甜,火焰温暖,三个人围坐着,说的累了,便靠在山壁上,互相对望着。这里安静极了,若是就一直这样安静,那该多好。
“你们小时候都玩什么啊?!我听说灵域人小时候可凄惨了,没什么玩乐,一味的修灵,你们两个都是在灵域中长大,可否有哪个好心人帮伏城解答一下?!”伏城笑着问道,看向姜怀和应离,二人一齐看向伏城,眼神却骤然暗淡了。
伏城有些尴尬,他在幻术中看过应离的经历,怎么还问出这么蠢笨的事情?!真是太伤人了一些。不过话已经说出口,早已覆水难收。
姜怀拿着木棍挑着火苗,看着向上腾起的火星子,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灵域人确实比较凄惨,每个人生下来就是光复家族的工具,被寄托了许多期望,无非是修成灵主扬眉吐气。可他们那些人都没能修成灵主,却将期望放在子孙身上,愚蠢的紧。”
“我没那么痛苦,我生下来就是一段灵圣了。没受过人的白眼,没受过人的欺凌,长到这么大,算的上顺顺当当。”
“那你太超绝了一些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伏城说着,脸色渐渐变了,他看见应离望向姜怀的眼神,柔波之中带着些许的心疼,心里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疼的发紧。
应离知道姜怀的无奈,他生下来就是一段灵圣,但生下来同时又是瞳力师,亲生母亲为了打掉他吞了曼陀珠,不死也是短命。而他父亲亲手将他丢弃,十几年来从不找寻。因为这瞳力师的体质,养父每日每日想着怎样养肥了他,再同化了他全部力量,这些造就了他悲苦的童年。超绝又如何,还不是命运手下的孤魂?!
“伏城兄身在鬼域,感觉如何?!”姜怀倒是没觉出奇怪来,反问伏城道。
伏城一愣,想了想,道:“鬼域人没那么多事,每个人生下来都有精神力,强弱不同会影响生活,但是大家都比较懒散,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可,其实没那么多的事端。我小时候,很喜欢自己待着,总是远离人群,因为他们都觉得跟我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所以,索性,我就躲在自己的画中,再也不想出来了。”
应离听完,脸色微微一变,火焰次啦啦的烧着了,火势越来越大,暖洋洋的,但是气氛却越来越冷了。
“应离,你呢?!你小时候怎么样?!”伏城问道。
“你不是都知晓么?!在幻术之境里,你明明都看到了,怎么又要让人说了?!很烦的。”应离猝不及防被点到名,想到阴暗的过去,轻易不想提起。
伏城却坚持道:“看到归看到,我想听你说一说。”姜怀看着伏城的样子,脸色微微一变,稍后恢复如常,头却垂了下来,右手搓着已经烧掉了一般的木棍,苦涩的笑淹没在眼角。
“我小时候是在叶灵城过的,你是鬼域人应该不知道这个小地方。爷爷和三叔很疼我,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六岁以前,大家都很疼我,即便姐姐们有时候欺负,也不会太过分。爷爷喜欢抱着我,坐在月下给我讲故事,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觉得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几番折腾每次都逃。”
“越长大,我越想跟爷爷一起看看当初错过的月亮。因为长大之后,所有人都变了,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我成了叶灵城的废物,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灵力。我不是不知道爷爷和三叔想什么,他们既心疼我,又恨铁不成钢。没办法,三叔想了一个让我下嫁的方法,扶持了东方家,让我长大之后嫁给这家的公子。谁知,狼子野心,东方家完全就是吸血鬼,后来我碰上了哥哥,在他的教养下打败了东方凛,把一切欺负过我的人踩在了脚下。看到爷爷和三叔的笑脸,我突然怀念起六岁以前的时光。我一点都不想报仇,也不想光复家族,我只想原地不动。但不知为何,却被人推了这么远,我已经走了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