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墨走后,我开始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
我的朋友,家人,爱人,他们一个个的,终于都离开了。
莫名其妙。
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也许人在伤心至极的时候,整个人会下意识地欺骗自己,以至于延长反射弧,甚至会完全的对悲伤免疫。
但在时光逐渐的消弭之中,这种欺骗也就慢慢失去作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忽然就压得你一个措手不及。
而我似乎也是一个人走过了曾经去过的地方,无数次的转身回头,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之后,才慢慢意识到如今的现状。
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家里的房子,除却那满目萧条的杂草和荒芜之外,依然如故。
朋友家的模样,也和记忆中并无太大的差别,但那些曾经有着殷切笑容的面庞,却再也不复了。
我真的失去了一切,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全部。
而这其中的原因不知为何,我竟不敢去触碰,不敢去探究半分。
虽然心中有时也会好奇,也会彷徨愤怒与不安,但终究还是不敢,不敢去探究这一切背后真实的原因。
万一这一切真如苍墨所说,万一这一切的惨剧都其实与我相关……
不敢想,不敢去探究,曾经无谓随性的我,终于有一天也开始变得胆小如鼠。
孤单有多长,寂寞有多远?
失去一切之后,我的生活恍惚间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但偏偏又不是最初的样子。
因为我有钱了。
且不说身为夏家女儿过去所得到的天价零用钱,更不说身为丈夫的苍墨这些年所赚取的巨额家资,单是夏氏公司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就已然让我整个人像是一张镶着黄金般的无上限信用卡了。
我就是钱。
但我终究不比大哥和二哥,既不是能力非凡独当一面的强人之才,也没有非要守住家业将夏氏死扛到底的决心。
我这样的人,搁常言来说就是败家子,就是啃老族了。
我卖掉了公司大部分的股份,将经营权拱手让人,只拿着小部分的股值,继续维持着夏氏小股东的身份。
不也不能说是夏氏了,毕竟公司已经归属他人。
至于新主人打算给它取什么名字,我根本无权干涉。
走走停停,四处看看,人们常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旅游吧。可当路过一个又一个名胜古迹之后,我心底的抑郁反而越发空前了起来。
于是,我又开始去找工作,去上班,尽可能让自己的生活充实起来。
可充实背后,一切仍旧还是空洞,每个午夜梦回之间,我依稀又看到了我曾经的那些朋友,家人。
他们有时和颜悦色,其乐融融,不住地冲我招手,边唤着我的名字,边冲我笑。
有时却是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即使在路上擦肩而过,也还是像路人一般,仿佛与我并不相识。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仍旧活在现实中。
生活越来越枯燥,越来越单调,对于过去的留恋也就越发的深重和痴迷。
一切,仿佛一场深不见底的沼泽般,明知危险,可偏偏深入其中,至于得救,那则是莫大的机缘了。
而上天或许是觉得我这个人还不至于不可救药吧,所以在某一天忽然也就给了我这么一个莫大的机缘。
说来也是狗血,或许人在某些时候,真的会对一些原本简单至极,几乎都只是常识性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而想起这些,所需的也只不过一个偶然的机会。
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早上,忽然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只笔。
通体晶莹,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不知何时被人遗忘,又不知何时会被人捡起一般。
鬼使神差的,我从地上捡起它,说实话我自己也几乎已经记不得是怎么将它都在这里的了。但幸好,我又找到它了,它也终于再次出现在我身边了。
有了它,那些过去就再也不是臆想,再也不是记忆了。
我可以回到过去,回到记忆里,好好的去经历和体会曾经的喜悦。
而那些离开我的朋友和家人,他们一个个的都会回来的。
即使历史不可改变,记忆不会切换,可幸福的时光却是人们可以切换的。
我想我终于明白幻境的定义了,终于明白为什么香香宁可留在虚妄中反复循环,也不要回到现实了。
因为当人在现实中没有留恋的时候,所谓的虚妄,真的是穷毕生所求之最好的幸福了。
而我,不管曾经多么的执念于真假,如今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以己身为载体,开启虚妄,回归过往,这个简单的操作,不管是那个幻境中的我,还是曾经的苍墨都已经教会了我数次。
苍墨,想起这个名字,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隐隐作痛。
他现在在哪,在什么样的空间里,他一个人究竟过得怎么样?
他可否恨我,如果恨,那么到底又有多恨?如果不恨,那么是不是代表他对我再也没有感情了呢?他对我彻底失望了,更或者他遇见了另外一个真正命中注定的女子……
想到这里,整个人便像是如雷劈了一般,由外到内皆是焦黑一片,整颗心都不住的颤抖着。
不能再想了,未来真的过于可怕,现实也的确太过于残酷,还是过去好,还是记忆棒。
有了神笔,我一定会幸福的,我可以一直切换在过去那些甜蜜的节点里,再也不和他们分开了,再也不了。
眼前漆黑一片,黑暗中我仿佛不知疲累般,一路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隐隐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阵金色的亮光。
闪闪的,带着说不出的夺目光辉,但又偏偏让人觉着说不出的舒心。
“苍墨,我要吃油炸春卷。”熟悉的声音,那毫无疑问是我的。
“快点啦,你现在还是我的男友实习期呢?快点挣表现分啊,不然你怎么追的到我啊?”
“又不是不让你跑,反正你跑了我也追的上的啊。”那声音中的温和,即使隔得老久,即使明知道是幻觉,可一听之下,我整个人还是不由得灵魂为之一颤。
我从不知道,当自己作为第三者看到这些的时候,会有这样深刻的感受。
原来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会有小女儿的一面。
书上说,每个女孩都是公主,可会把她当做公主对待的人,这世上往往只有那一个。
而我在遇见他之前,的的确确是个女汉子。
从来不会哭,从来不会撒娇,即使遇到坎坷与挫折,也总是想尽办法打破牙齿和血吞,将他们生生的烂在肚子里。
可是遇见他……
但终究我失去他了。
这世上的人呐,不管是谁,不管多么的小心谨慎,也终究还是有着失去之后才怅然难耐的事情。
一滴泪,不受控制的,忽然就从眼眶流出,无声地消散了。
即使回到记忆中,我依然只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过客啊。
“这东西那么油腻,你就不怕吃成一头猪啊!”苍墨笑笑,伸手刮了刮我的鼻梁。
“苍先生,你都还没有养人家,就开始闲人家胖了,你这样能好么?我还能让你继续在男朋友的岗位中实习下去么?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给你扣分。要给你停止试用期……”
“你说什么?”他静静地看着我,明明没什么表情,可我却蓦地见好就收了起来。
然后,一脸臭不要脸的看着他,可耻的卖萌道:“炸春卷!”
“……”
“炸春卷!”
……
接连嚷嚷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投降,而我则恬不知耻的看着他的背影。
“还要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香菇肉片,辣子鸡丁,小麻花……”
一通菜名报完之后,他无奈地看着我:“好!”
淡淡的嫌弃背后,是说不出的宠溺。
而直到他离开,那时的我还心安理得的躺在沙发上,虽然时不时地也往厨房瞅几眼,甚至眉飞色舞地在内心YY狂笑,但终究还是没有跑到厨房去捣乱。
有他在的日子,仿佛一切都是心安理得,理所应当的。
可是苍墨……
一想起他后来做的事情……
虽然他暗示了一切与他无关,可毕竟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真假难辨,这一瞬间我忽然在想,如果我能在这之前阻止自己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未来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呢?
可惜记忆,并非历史,两者都不能随意的变更。
房间里,明媚如故,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上,笑容也是那般的真实灿烂。
不由自主地,我走到那个曾经的自己身边,伸手隔着并不真切的时空去摸她的脸:“你真的很快乐么?”
她没有回答,但却仿佛知道有人再问一般,鬼使神差的忽然说了句:“我到底踩什么狗屎运了啊,生活为什么可以这样幸福啊?啊,真是棒的不要不要的啊!”
那样的自己,曾是那般的熟悉,可是现在看起来,那几乎已经陌生成了路人。
这一瞬间,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自己一直固执所求的真实,其实不过就是这样的一张笑容吧,真实的快乐。
开心就好,管他什么天长地久与真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