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又是开心又是担忧,看黎瑾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自然就不用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可同时,这东西又似乎很棘手。
夏蝉性格一向直来直往,当即询问。
黎瑾看着夏蝉惊喜的模样,感觉头更痛了,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搪塞道,“这东西歹毒的很,没时间给你们细细解释,咱们先出门,路上边走边说。”
夏蝉惊,“这么晚了,王妃要去哪里啊?”
“望云楼!”黎瑾声音如同叹息般。
望云楼是大邺最大的民间情报组织,也就在十年间突然兴起的,号称连街坊里一只老鼠的行踪都能查得到。然而这个组织最神秘的地方却不在于此,而是在于他还做神鬼妖魔的生意。
这世道混乱,天星逆转,妖魔横行。然而有胆子跟妖魔做生意的也就望云楼这独一家罢了。
灯华初上时刻,黎瑾易了容,变装做普通人家打扮,抵达了望云楼的分部——表面上是一家普通的客栈。
这次黎瑾把夏蝉跟秋露都带上了,秋露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容貌平凡的圆脸粗使丫头,故意粗声粗气的对掌柜吆喝,“掌柜的,给一间上房。”
在夏蝉搀扶下,黎瑾进入二楼厢房。房间很普通,家具装饰也都老旧。
待引路小二离去之后,黎瑾来到桌前,茶盘里除了茶具还有一只黑黢黢的筷子。她取了筷子,揭开茶壶盖儿,将筷子笔直的立在壶里。
夏蝉好奇的问,“王妃您上次不是让我把筷子搭在壶上面么?怎么你戳壶里了?”
黎瑾点着夏蝉鼻尖,“慎言。”
夏蝉是影卫出身,身手倒是不错,但是奈何心思也单纯。
这筷子是望云楼的暗语,如果需要买人界的情报,就把筷子搭在茶壶上,而把筷子立在壶里的做法,则是要做鬼神妖魔相关的生意。
没多久,房间的烛火同时跳了一下,然后渐渐地变暗,最诡异的是桌子上的那根蜡烛的火焰居然逐渐变成了蓝色的。
烛光明灭不定,蓝色的火焰透着一股子阴森,明明门窗都关的紧紧的,却感到一股森冷的风盘旋在屋内。
夏蝉跟秋露齐齐打了个寒颤,唯独黎瑾没事。
“哟哟,第一次来还不受影响,那必定是带了什么奇物哇!”一道尖细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屋里。
夏蝉吓得一个哆嗦,然而良好的应急反应却令她飞速的抽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刀,将黎瑾护在身后。戒备的四下打量起来,门没开合过,屋子里也不见任何人。
黎瑾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不得对先生无礼。”
“是哈,是哈,小姑娘手底下血腥味这么重可不是好事啊。”声音再度传来,这时候三人才看到一只不足两寸高的小老鼠费力的爬上桌子。这小老鼠穿着马褂,带着帽子,口吐人言,眼中还带着人性化的戏谑。
“老鼠……说话了。”夏蝉吃惊的嘴巴都塞得下鸡蛋。
“夏蝉!”黎瑾再度警告了一声,歉然的向小老鼠施礼道,“小丫头没见过世面,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无妨无妨。”小老鼠捋着胡子,笑眯眯的说,“第一次来的客人都差不多了,说说吧,客人所求何事?”
“求解七日之印。”黎瑾说着摊开自己右掌心,出门前,血线才过手掌,这时候已经接近手腕处了,黎瑾心底一沉。
“哟哟!”小老鼠呼喝着,抓着黎瑾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妖的诅咒啊,这咒术代价太大,客人身边近期可是有人死去?”
“有,不过我与那人仅有一面之缘。”
“作引之人既然已死,那咒术就算成了。等等……不对,下这诅咒的是青丘一族的狐妖,还是了不得……你怎么跟青丘一族结了仇哇?”
黎瑾叹口气,“要说得罪,大概就是这妖要害我,却没害成吧。”果然是兰若那个小狐狸,青丘一族避世已久,说起来这世上,除了兰若,她还真没见过其他青丘狐。
海棠坡之后,黎瑾还原以为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兰若那个小狐狸居然这么快就又使出手段了,而且还下了这么大血本。
不论人、神、妖、魔都逃不过一个天命,妖怪逆天而行是要遭天谴的。兰若道行并不高深,一直以来,她都借中书令二夫人之手害人,从未亲自动手害过人,为的就是不让这因果落在自己身上。
现在黎瑾掌心的七日之印是狐狸爪子,哪怕不是兰若本人施术,也必定跟兰若逃不开关系。这术无比阴损,需要牺牲施术者多年的修为,典型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中术者相当于被强行斩断了命盘,七日之后必定会暴毙。
“唔……竟然是这样么?”小老鼠意外的说,“这就麻烦了。”小老鼠原地徘徊,烦躁的拽着自己的胡子。
“这咒术不能解吗?”夏蝉着急的问。
“不是,只要是术都有破解之法,区别是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了。可是施术的是青丘一族的……”小老鼠摇头道。
“那您不妨先说说条件,我们尽量满足,请务必要救救……我家小姐啊。”夏蝉急忙道。
“这样吧。”小老鼠犹豫道,“事关重大,我没法立即下结论。不如这样,我现在去找我们掌柜的来,由她亲自跟你们谈这单生意。”
黎瑾只得道谢,临着又令秋露递上了一串米粒大小的珍珠串儿。小老鼠看到珍珠顿时两眼发光,讪讪地笑了,“这怎么好意思,小的都没帮客人办成事。”
“无妨,也是麻烦先生一场,还请先生收下。”
小老鼠又推脱了半天,才喜滋滋的收下了,扛着比它身体都长的珍珠串儿跳下桌子,如同来的时候那样,忽闪一下就消失了。
“好神奇啊,突然就没影了。”夏蝉啧啧称奇,连秋露都露出了稀奇的神色。
“妖怪嘛,自然有些本事的。”黎瑾心中暗呼侥幸,差点想擦擦额头的冷汗,当然面上还要装出一派淡然。哪怕是前世,她也无缘接触这些神鬼妖魔,这些东西都是听弋瑶姐姐讲的,以前的她都拿来当新鲜故事听,听了还都记下了,没想到重生一次,这么快就都用上了。
“那小老鼠是妖怪?”夏蝉惊呼一声,又自觉失言,连忙捂住嘴巴,眼睛滴溜溜的转。
“是啊,望云楼接待生意的伙计,都是鼠妖。”
“那老板是不是就是只大鼠妖?”夏蝉一本正经的问。
黎瑾失笑,哪怕场合时间都不太对,她依旧没忍住笑出了声,笑骂道,“你可别再胡言乱语,小心被望云楼的人听去了,今后都不接我的生意了呢。”
看到黎瑾笑了,夏蝉眨眨眼,乖顺的闭嘴不言语了。
这次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黎瑾耐着性子,没有半点不悦。秋露见黎瑾姿态放的这么低,试探似的问,“望云楼那方面的生意很厉害么?”
“那方面?”黎瑾愣了片刻才明悟过来,“听说是的,望云楼在鬼神妖魔之中都很吃得开,至少没听过有人敢做这种生意。”
又等了好一会儿,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最终停在他们屋外,旋即响起敲门声。
夏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去开门。
一道悦耳冷清的女声传来,“客人久等了,我是望云楼的掌柜。”
连黎瑾都意外的望向门外,望云楼做鬼怪生意,她还以为掌柜也是只妖什么的,结果竟然是个人么?
顺着门望去,先看到的是一袭白衣,来人穿了一件白色滚了金边的武士服,外面套着暗银纹的罩衫,腰间横挂着一刀一剑。待黎瑾看清来人长相,顿时怔在原地。
居然是她?!
“陌浅白?”黎瑾只觉得浑身冰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似的,怎么会是她?陌浅白,这个名字像是一个卡在喉咙里的尖刺,梗的黎瑾呼不上来气。
“哦?你知道我?”白衣女子挑眉,礼貌而疏离的自我介绍道,“我是望云楼的掌柜……”
黎瑾浑身发抖,需要用力的咬紧牙关,才能够不让牙齿发出咔哒咔哒的摩擦声。她恍惚间又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时候她刚得知自己怀了巫君泽的孩子,还未来得及告诉他,然后便看到了她挚爱的夫搂着英气逼人的陌浅白,示威般的出现在她面前。
她早做好了共享自己丈夫的准备,然而陌浅白显然不是如此,一身白衣的女子高傲的扬起下巴,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只可怜的爬虫,“我不管王府里具体什么情况,可是外人总是道王妃才是正经主子。我不喜欢比人低一头,王爷要么轰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要么便跟我离开。”
然后没多久,穆王爷真的消失了,丢下了夺嫡正在关键时刻的太子,丢下了怀有身孕的她,丢下了所有人。
只是为了一个陌浅白。
陌浅白,一个自私到发指的女人。
黎瑾从未想过独占巫君泽的宠爱,甚至这穆王妃之位她都不眷恋,但是陌浅白,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
如果不是陌浅白,黎瑾哪怕失去了宠爱,只要穆王爷还在,那么至少还无人敢动她,至少她的儿子不会被指责为野种,她的暮儿不会度过那么凄惨的童年,也不会离她而去……
黎瑾痛恨逼死她的澜帝,厌恶心机颇深的闻雅霜,甚至憎恶害死了春意的碧霖。如果有机会,她定要这些人付出代价,但是她也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有招惹到她头上了,才会踩回去,但是唯有陌浅白,是她唯一无法原谅的。
陌浅白带走的不仅仅是她的夫君,还是她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