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解七日之印,黎瑾先是在魔界奔波六日,又改装易容从大梁国赶回来,前后用去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再次回到灵岩城,黎瑾与早就联络好的秋露交换身份,顺利回到王府。至此,黎瑾头一遭的历险,总算结束了。
回想起来,魔界的那些日子简直如同梦一般。
夏蝉面容憔悴的来到黎瑾面前,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委屈和不安,如同一条被主人抛弃的老狗,可怜巴巴的望着她,“王妃。”
黎瑾歉然,“对不起,夏蝉,今后不会了。”她此行并没有很大把握,与夏蝉主仆一场,她不忍心夏蝉就这么陪着她送死。
秋露倒是神色自如,并没有黎瑾离去近月而变化,更没有去询问那些陪同黎瑾的死士为何一个都没回来。
黎瑾想了想,问道,“我不在的时候,王爷可有起疑?”
秋露欲言又止,最后在黎瑾微沉的脸色中如实答道,“王爷在王妃离开当天就南下巡查,至今未归。”
黎瑾完全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舒了口气,“那就好。我离开这阵子发生了什么?”
秋露把今日来灵岩城的大事一条条的讲给黎瑾,其实黎瑾有前世记忆,这些事听与不听都差不多,不过考量秋露罢了。
“那么后日端午节的宫宴,你已经帮我应下了?”黎瑾眼睛都未抬,问道。
秋露连忙跪下,“端午节宫宴是由轩贵妃主办,王妃您……”
轩贵妃是穆王爷养母,于情于理黎瑾都不能不参加。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黎瑾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日奔波,黎瑾也累极了,直接睡到了傍晚。
秋露通报之后,上前呈了一只锦匣。
“是什么?”黎瑾疑惑的问。
“是一枚玉佩和……一封信。”秋露应道。
黎瑾打开锦匣,大红绸缎上托着一块玉璧,上面雕着望云二字。黎瑾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轻快的取了信,飞速的扫了一眼,顿时笑容更大了。
秋露小心翼翼的问,“王妃,这玉璧如何处理?”
“小心收好。”黎瑾叮嘱完,便将看过的信纸置于烛火上点燃,焚成灰烬。
“去叫夏蝉,我们改装出府。”
“现在?”秋露忍不住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收尽余晖,天空黑沉沉的,虽然已过了立夏,仍然带着寒意的风吹过,还是有些凉。
“对,现在!”黎瑾丝毫不觉,嘴角还带着笑容。
连夜赶到望云楼,凭借那枚玉璧,黎瑾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被带到内楼。
黎瑾随着鼠妖来到一扇门前,正要抬手叩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名身长如玉的男子早已等候在此,脸上覆着银面,遮去了全部容貌,淡淡道,“进来吧。”
黎瑾狡黠的眨眨眼,“你居然真是大老板啊。”
子漓无奈的回头,失笑道,“不然呢?还怕我诓你不成?”
望云楼的老板哎,黎瑾以前都在传说中听过的人物,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这感觉别提多怪异了。
“你带着望云楼的玉璧,可以随意出入任何一处望云楼的分部。”子漓边说边取了一只巨大的卷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那就谢谢你啦。”黎瑾甜甜的笑了,然而话题一转,“你找我来,为的可不是展示望云楼的玉璧吧。”
“当然不。”子漓摊开卷轴,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你要的东西到了。”
“哦?这么快?”黎瑾挑眉,仔细的看着卷轴,半晌长长吐了口气,眸光闪动着些许不明所以的寒芒。
“符合你的要求么?”子漓本着生意流程,一板一眼的问。
黎瑾笑的越发甜美,眼底的寒意也更浓,“只能说不愧是望云楼,没有让我失望。”有了这些,兰若小狐狸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黎瑾不做没把握的事,要么按兵不动示敌以弱,要么就是以雷霆之击,让她们永世无法翻身。
兰若、瑞王妃、还有惜柔公主,这场精心准备的好戏,希望她们能喜欢。
“你确定要这么做?可有万全把握?”子漓还有些犹豫的说。
黎瑾指尖随意的拂过卷轴上的文字,“世间哪里得万全之策?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只会徒留遗憾。
“那就依你所言。”子漓微笑目送黎瑾离开。
第二日用过早膳,黎瑾正坐在屋内看书,听闻通报说穆王爷回府了。黎瑾放下书,只迟疑了片刻,便立即收拾妥帖去了前厅。因着黎瑾拒绝将自己七日之印的事告知巫君泽,他们上次不欢而散,考虑到她现在还得依附于他,表面工作还是得做好。
巫君泽风尘仆仆,头发只是用布带草草束起,一身黑衣也多处破损,眼底满是疲惫。大步走入前厅,立即怔住,有些意外的看到了黎瑾。
黎瑾今天穿了一件藕粉色包浅绿边的对襟窄袖袄子,搭配着青葱色的长裙,肩上披搭着着一条浅绿披帛,在裙下露出一点点的鞋尖。头发以拧旋式,将分成几股的头发,蟠曲扭曲的缠盘在头侧,仅以几只琉璃簪子装饰,即显得灵活生动又不失风韵。
身为穆王妃,黎瑾以这样的装束迎接巫君泽恰到好处,不会特别正式,也不至于显得过分随意。
“王爷辛苦了。”黎瑾以一个完美的姿态行了一礼,然后亲手奉上热茶。自幼长于深宫,黎瑾的礼仪绝对无可挑剔,端庄舒雅,笑容一直不变,像是脸上挂着面具似的。
巫君泽有些疑惑不解,但也大大方方的喝水,享受黎瑾服侍的同时,也绞尽脑汁想些称赞问候的话,说给她听。
不说旁的,就眼前这一幕,绝对算的上是夫妻和谐、相敬如宾。
待下人散去,屋内只余下巫君泽与黎瑾二人时,黎瑾缓缓收了虚假的笑容,不至于立即换做冷眼相待,但也绝对算不上热情。
“变脸还挺快。”巫君泽嘲弄道,俊美的眼睛微眯。
“王爷希望随侍身边的人又不是黎瑾,在人前做做样子也就罢了,私底下黎瑾就不惹王爷烦心了。”黎瑾淡淡道,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态度转变有什么不妥。
“我还以为七日之印已然让你吃足了苦头。”巫君泽脸上看不出情绪,说出的话倒是石破惊天,虽然黎瑾早有猜测,但是当真被巫君泽一口道破时,还是有片刻错愕,“原来王爷真的早就知道了。”
“这是我的王府。”巫君泽抿了一口茶,言尽于此。
也就是暗示她近月不在王府的事情,他也知道。秋露虽然能够易容成黎瑾模样,但是也就骗骗外人罢了,有心人自然是瞒不过的,特别还是府里的人。
“王爷说的是。”黎瑾笑了,可惜笑容虽然完美无瑕,却透着疏离,似乎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笑容之下,“黎瑾只是一个摆在台面上的王妃,既然在这个位置上,黎瑾自然会以大局为重,谨言慎行,七日之印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巫君泽转着手里酒杯,似笑非笑,黎瑾虽然一副认错的话语,但是偏生脸上又没有一点点的卑微,这种表面顺从背地里执拗的矛盾,充满了倒错感。简直就像假装被驯服的狐狸,正伺机逃跑。
“那太好不过了,你借口海棠坡受惊,卧病在床已经月余,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巫君泽意有所指的说,刚毅的面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是了,轩贵妃在宫中设下了端午宫宴。黎瑾来大邺已有两月,还未曾入宫请安,的确失礼。”黎瑾应道。
巫君泽想了想,“那你明日早些去,先陪着母妃,我晚些下了朝去找你,再一起去参加宫宴。”
黎瑾目光流转,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冷色,忽然转了话题,“太子是否依旧将瑞王当做头号大敌?”
“头号算不上,但大哥的确是二哥的大敌。”巫君泽不动神色道。
瑞王巫沂南能征善战,这大邺东岭至今一片安宁,都是巫沂南的功劳。只是巫沂南生母地位低微,本身也不太得大邺君王的宠爱,所以空有一身本领,却一直被排挤在夺嫡斗争之外。可是猛虎终究是猛虎,又怎么会因为一点阻碍而放弃捕猎?
黎瑾从怀中取出一只信封,交给巫君泽,“有劳王爷将此物送到瑞王府上,想必以王爷能耐,能够不留任何痕迹。”
巫君泽打开信封,整齐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娟秀的字迹显然出自黎瑾之手,只是扫了两眼,他顿时脸色凝重,“把这个交给瑞王的人?”
“对。”黎瑾侧脸望着窗外,“他们这处心积虑的要害我,我不回报他们一点,怎么对得起自己?”
巫君泽皱紧眉头,片刻又缓缓松开,“不错,明天宫宴,一定很热闹。”
巫君泽离去之后,黎瑾便自行回了主院,为明日的宫宴做准备,没料到用过晚膳后,巫君泽竟然又来了。
黎瑾目瞪口呆的听着通报,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收拾了在门口迎接。
待进了屋,摒退下人,黎瑾凉凉的问,“王爷这又玩的是哪一出啊?”
巫君泽梳洗过,一扫早晨的疲态,神采奕奕,越发显得刀削斧凿般的脸庞俊美异常,他似乎没听出来黎瑾语气里的不悦,“明儿要进宫。”
“黎瑾自然会谨言慎行,不给王爷惹麻烦……”黎瑾一板一眼的开始背书,话未说完就被巫君泽打断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跟你成婚许久,还没有交上白帕子,对你我名声都不好。”
饶是黎瑾都吓得一缩,不自觉的抓着领口,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王爷,你答应过我,助你求得所爱后,你会放我离开的。”
巫君泽被黎瑾这个提防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道,“我巫君泽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霸凌女子这种事还干不出来。”
黎瑾想想也是,巫君泽身份尊贵,身边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苦强行对她不轨。
“那你……”黎瑾弱弱的问,眼底波光淋漓,硬把这一分的委屈,演绎了十成,让巫君泽有种自己是不是做坏事的感觉。
“我在外间的软塌睡,你要不放心,可以再放个丫鬟在身边。”巫君泽一脸无奈的道出最佳解决办法。其实他也就这么一说,没料到晚上黎瑾真的命夏蝉隐在屋顶,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现身救命。
巫君泽盯着横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黎瑾那个忠心的婢女正执行主子的命令,牢牢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堂堂王爷,被提防成这样,太伤自尊了,哪怕不相信他的诺言,也要相信他的人品啊。
看了一眼内间方向,被床幔隔绝,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是常年习武的巫君泽依旧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急促而且紧张,根本不是入睡会有的节奏。
巫君泽气恼的翻了个身,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能归作于黎瑾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