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瑾握着中书令送来的帖子,犹豫了片刻。
因着见了槐花树灵,黎瑾接连两天都头重脚轻,疲乏无力,加上夏蝉伤势未愈,还得卧床,最终她决定不去了。
她现在还不是若兰那只小狐狸的对手,贸然去了,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然而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黎瑾刚推了这中书令的府宴没多久,就又接到了另一份帖子,是惜柔公主开的赏花会,灵岩城有头有脸的贵人命妇都接到了邀请。
一想到惜柔公主,黎瑾感觉头都要大了,惜柔公主是当今大邺君王的嫡长女。当初为了辅佐大邺君王登基,只有十五岁的惜柔公主嫁与了兵部侍郎,那时兵部侍郎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便是他的孙子都比惜柔公主年纪大。
当今大邺君王登基没多久,兵部侍郎就过世了,惜柔公主为了顾及皇室名声也没有再嫁,现在其实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却一派沧桑,大约她的心在被当做牺牲品嫁与老侍郎时候就死了。
黎瑾前世就不明白,她从未的罪过惜柔公主,怎么惜柔公主却一直对她抱有敌意。
现在要她在惜柔公主的宴会上去见中书令家的那位二夫人,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奈何黎瑾没别的办法。
立即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悄声给二哥黎逸发了封信,嘱咐了一番。
得到了黎逸的回信,黎瑾这才放下心来,看着低头退出去的春意,叹息一声。心中思量起来,她不能总借助黎逸的力量,二哥终究得回国的,她得尽快再培养几个能顶用的人了。
只是这次倒是必须要带上春意了,希望她不要给自己添乱就好了。
惜柔公主的赏花宴设在了城郊的海棠坡里,现下时节正是海棠花开的最艳丽的时刻。
黎瑾刚下马车就被那漫山遍野的红艳晃了眼,海棠坡不负盛名,海棠也不愧为百花之尊,朵朵娇艳欲滴,却并不粗俗,反而透着灵动的仙气,令人宛如置身仙境。
黎瑾随着通报之人进入海棠树林中,穿过小院拱门,面前豁然开朗,竟然腾出来了一大片地方,支起了凉棚,女宾男宾分开坐着。
“穆王妃请随奴婢来。”引路的婢女轻声对黎瑾说道,引着黎瑾来到比较靠中间的一间。
黎瑾掀起凉棚的帘子顿时一愣,差点就想掉头离开。
凉棚里坐着五名女子,正聊天品茶,另有十多名婢女随侍其后。桌子上还摆着一支海棠花,一派祥和富贵的模样。
但是黎瑾知道这几人私底下都恨不得斗成乌眼鸡。左边两名年纪较大的分别是大皇子瑞王爷的王妃和侧室廉氏,中间那名头戴玉镂雕丹凤纹簪的女子是四皇子庆王爷的王妃,坐在右侧脸庞清瘦的女子是五皇子烨王爷的侧室李氏,最右边的就是烨王爷的王妃。
大邺君主总共有三十多个儿子,成年的却只有五个,剩下的年级尚幼,没有根基,跟这几位成年皇子无法相提并论。
黎瑾的夫穆王爷是君王的七子,自幼跟二皇子也就是太子一起长大,两人关系最亲密,穆王爷也是太子最得力的帮手。然而即便如此,太子也仅仅只能跟其他皇子斗个平分秋色。
大邺君王这几个儿子都极为厉害,瑞王爷、庆王爷、烨王爷也都各有千秋,不论才智能力都不弱于太子,论领兵打仗也不弱于穆王爷。
现在除了太子妃,大邺皇子的王妃竟然都聚集到一处了,真不知道惜柔公主怎么想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么?
凉棚内的五人,因为黎瑾齐齐止了话头,朝她瞧来。
为了赴宴,黎瑾今天专门花了心思打扮过,考虑到海棠花颜色必定鲜艳,她今天穿了颜色素雅的衣裙,藕荷色的对襟盘扣短袄,浅绿色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水绿色的富贵海棠花纹的披风,显得素雅温婉,一点都不会在这种金环银佩的宴会里显得庸俗。
黎瑾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软软的笑容,“黎瑾见过几位姐姐。”
瑞王妃带着审视的目光把黎瑾从头看到脚,最后视线停留在黎瑾年轻漂亮的脸蛋上,眼底翻涌了些许嫉妒之色,别过头打量起了自己的指甲。
瑞王爷的廉侧妃一向以瑞王妃马首是瞻,见状自然心领神会道,“哟,这诸位王妃的棚子,怎么的也有旁的人来?”
黎瑾挑眉,敌意不小啊,明知道自己是谁却还故意这样说。但是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他们的敌意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自己的身份。
瑞王爷是大皇子,与七皇子穆王爷都是武将,常年征战在外,但是与穆王爷不同的是,瑞王爷没有诏书不得回朝,说白了就被排除在了王位范围之外。而同样东征西战的穆王爷,却在每次战后都回京修养一段时间,看着像是大邺君王不放心穆王爷带兵,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不想让穆王爷长期远离朝政。
这差别待遇令瑞王爷一直耿耿于怀,那就勿怪瑞王妃对自己抱有敌意了。这瑞王妃大约是听闻了自己十分懦弱的传言,想在第一见面狠狠地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是她终将要失望了。黎瑾不愿行事太过张扬,但是被人欺负到了头上,她还是会还击的。
黎瑾笑容越发温柔了,声音也软糯道,“我还道瑞王爷不喜朝政,原来两位王妃也不问世事呢?”
“你说什么?”瑞王妃眉头倒竖,神色不善的盯着她。
黎瑾依旧带着软软的笑容,并不答话。她轻移莲步,来到最左边的空椅子上,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径自坐下了。
这就是赤果果的挑衅了,倒不是黎瑾愣头青的非要跟瑞王妃对上,只是她即便忍耐了退缩了,同样招不到好,徒增羞辱罢了。还不如好好给这些给这些恃强凌弱的人上堂课,告诉她们什么可以踩什么人不能惹。
廉侧妃霍的站起来,指着黎瑾到,“谁让你坐下了,目无尊卑,半点礼仪教养都没有。”
黎瑾好整以暇的收拾了自己,“黎瑾自幼长于大洛皇宫,自认为礼仪周全,从未做过失德之事。”
廉侧妃轻蔑的了一眼黎瑾,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装似低喃,声音却大的整个棚子都听得到,“不过一个别国送来和亲的野丫头,还真当自己尊贵的不行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王妃可是公主,不是什么野丫头!”春意气不过,刚嘟囔了一句。当即有两个大丫鬟上前,啪啪就给了春意两巴掌,打的她嘴角血都出来了,春意抱着脸就哭了出声。打完了人,两个大丫头便重新回到了廉侧妃身后。
廉侧妃更是挑衅的看着黎瑾,“主子说话,下人插什么口。穆王妃妹妹,你可不要怪我多事,你这丫头这么不知礼仪,迟早要给你惹事的。”打了人,还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廉侧妃现在模样别提多恶心了。
没想到,受了如此羞辱,黎瑾居然还是微微一笑,“是了,要论礼仪涵养,黎瑾自然是甘拜下风的……一介侧妃便敢对正王妃大呼小喝,瑞王妃姐姐往日里必定受苦了。”虽然明面上不动声色,黎瑾心中怎么可能不气,春意是她贴身丫鬟,不说两人情同姐妹,便是顾着脸面,都不能让人随便打了去。
瑞王妃这次一句话没说,只是冷哼一声。廉侧妃听到那一声,身体都忍不住抖了起来,说话都觉得牙关漏风,“你居然敢这么污蔑瑞王妃,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教育教育穆王妃!”
眼见几个大丫鬟朝黎瑾走来,一个个神色不善。
瑞王妃嘴角轻轻勾起,颇为得意。庆王妃一副看戏的模样,烨王侧室李侧妃深深低头装作不知,倒是烨王妃露出了些许焦虑的表情。
黎瑾像是见状,竟然毫不惧怕,依然面带微笑,并不把面前气势汹汹的众人放在眼中。
大丫鬟的手都举了起来,见黎瑾有恃无恐的模样又犹豫了,朝廉侧妃望去,廉侧妃哪里做得了主,连忙又朝瑞王妃望去。
黎瑾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廉侧妃,挡在她面前的小丫头感觉自己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猎物,但是偏偏黎瑾又带着无比尊贵的气质,让人心中发寒,忍不住倒退一步。
黎瑾走到廉侧妃面前,她本就比廉侧妃高上寸许,气势上更是压了廉侧妃一头。
廉侧妃连呼吸都屏住了,这样的压迫感她只有在大邺君王跟皇后面前遇到过,这是只有常年身处高位才能培养出来的气势,绝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女儿。
黎瑾轻笑一声,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脸色变得难看的瑞王妃,“我保证,瑞王妃你这一巴掌打下去,明天大邺东岭就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大邺东岭便是由瑞王爷镇守,越过东岭是黎瑾的故乡,大洛国。
瑞王妃闻言再也忍不住,霍的站起来,指着黎瑾鼻子,“你要造反?”
相比瑞王妃的拔剑张弩,黎瑾简直可以称为悠然,“怎么敢啊?”
黎瑾的淡然彻底激怒瑞王妃,若真因此起了战事,瑞王妃是无论如何都担不起这责任的,“你这是要引发两国战争,其心可诛……”
瑞王妃话还未说完,黎瑾一扫刚才的温软,狠拍桌子,杯盏都被震的一跳,她沉下脸,声音陡然转厉,“说的好!其心可诛!我是什么身份,在场诸位王妃不会不知道,同为王妃,我不比你们在座任何一位地位低!我暗忖自己年纪最小,对所有姐姐行了礼,而你们呢?口吐恶言羞辱我,掌掴我的婢女,连一个小小的侧妃也扬言要教育我?把我大洛公主的身份置于何处?又将大洛君王置于何处?难道大洛的合盟之约在大邺心中就是这样的地位?”
这一段句句在理,说的瑞王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廉侧妃更是脸庞涨得通红,惊惧的望着黎瑾。
棚子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庆王妃眼睛咕噜乱转,心中琢磨了一阵,连忙起身道,“是了是了,瑞王妃您也太欺负人了,穆王妃初来乍到,怎么的就如此待人家,还让人小瞧了我大邺。”言罢转过脸来,温和的对黎瑾道,“妹妹你可别多心,也莫再说那些冲动的话,若给旁的人听了去,不知道怎么编排穆王爷呢。”
黎瑾心中冷笑一声,这位庆王妃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冒出来当和事佬。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面对庆王妃这头笑面虎,黎瑾也没有大声斥之,而是立即换了一张笑脸,亲热的上前拉住庆王妃的手,“姐姐说的哪里话呢?黎瑾刚才也是被气的口不择言,今后不敢了。”
黎瑾的态度比庆王妃还要温软许多,变脸速度堪称神技,丝毫看不出刚才声色俱厉的模样,那亲密的姿态反而让庆王妃身体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