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接连大旱,滴雨不下,巫远竹很早就知道这天地异象其实在预示着什么,但是从不曾联系到采薇身上。
采薇,乃是上古凶兽肥遗所化,也是从混沌时期诞生的存在,是龙界龙神的投影。她以前愿意放弃肥遗身份,做个默默无闻的小小凡人,所以任由自己卷入宫斗,现在她决意放弃凡人身份,恢复她肥遗之身,便是她大展神威之时。
只见采薇轻笑一声,转身便化作了数十丈长的双身巨蛇,周遭气温骤降,不知从何处涌来大量近乎实质的妖气,宛如浓雾弥漫开来,将整个黑夜之中的皇都变作了一片鬼蜮。此时不过深秋而已,天上居然开始飞舞雪花。
肥遗的巨大身躯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独头张着巨大的嘴巴,尖锐的嘶鸣传了很远很远。如同受到了她的召唤一边,天边隐隐传来了阵阵雷鸣声,声音由小变大,伴随着雷鸣随之而来的是一大片无尽的黑云。
然而雷云带来的并不是降雨,那自乌云中坠下的,是一朵朵燃烧着的流焰,带着巨大的拖尾,划过天空,美丽却致命!流焰坠下的地方纷纷燃起大火,转眼整个皇都便笼罩在一片哀嚎哭喊和火焰之中。
巫远竹睚呲欲裂,“采薇!住手,你不要这样!”
采薇那巨大的蛇头似乎听到了,低垂了眼,然而很快她便移开的视线,巫远竹浑身冰凉如坠冰窖。采薇冰冷的蛇瞳不复当初的温柔,那陌生又充满了暴戾的神色,让巫远竹真正意识到这是凶兽,而不是曾经挚爱他的采薇。
雪花跟流焰一同飞舞的景象,只怕有些终其一生都不会看到,而这般异象,见过的人都不过忘记,这便是凶兽肥遗肆虐的场景,她甩动着巨大的蛇身,在整个灵岩城游走,皇都的城墙都像是纸糊的似的,轻轻一戳便尽数破碎,无数的百姓在坍塌破碎的废墟中争相逃出,还有无数的人死在了火焰之中,一时间哭喊震天你,皇都宛如地狱。
缚仙阵由八个阵眼组成,一旦阵成,除非将八个阵眼全部破坏,否则无法破阵。采薇不懈的游走,终于找到了最后一个阵眼,伴随着她巨大的尾巴甩动,摧毁了阵眼,一只巨大雪白的鼠妖从火焰笼罩的破旧小客栈跃出,它身上背负着不能动弹的黎瑾以及她的两个孩子。
“够了!采薇,我们逃出来,收起流焰吧!”年糕一脸不忍的望着皇都的惨状,它跟随巫君泽在灵岩城住了快有二十年,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城市一点点的变得繁华,最终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它记得这座城市最好吃的点心店,也记得哪家酒窖的老酒最醇香,而现在一切都毁掉了。
同样脱了身的叶弋瑶跟逸致一起赶到,逸致沉着脸,语气十分不善道,“你这般作为会引起天怒的!”叶弋瑶也是一般心痛模样,要不是尚有黎瑾需要保护,她也会随其他修炼者一样加入救人的行列。
“不!”采薇抬了头,望向天际,“还不够啊……”言罢她张大嘴巴,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地下传来了共鸣似得震动,叶弋瑶大惊失色,她灰色的眸子在黑夜之中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诡异充满了不详,“你在做什么?”她浑身颤抖,不敢置信的问。
“我在打开魔界通道。”采薇淡淡道,果然如同所言,地面突兀的出现数道巨大的裂缝,大量黑气从裂缝之中涌出,侵蚀着凡世,被黑气波及到的生物,无论是人、畜、植物都纷纷被腐蚀而死。
“采薇,你疯了!停手啊!”叶弋瑶扬手,一道法术打在了采薇脸侧,打掉了她一大片蛇鳞,鲜血从伤口处涌出,落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声音,被蛇血接触的地面似乎在一瞬间经历了万年,风化剥落。
年糕已经化出了原形的巨大鼠身也挡在采薇身前,它的体型虽然不及采薇,但也是方圆千里,唯一能够跟她抗衡的大小了。年糕矮下身体,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发出了示威般的吱吱声,它还是好心的劝说道,“你这般动静,会引起诸界执法者的,现在停手还来得及啊。”
原本以为这样的劝说依旧会石沉大海,采薇根本不会听进去,然而采薇却出乎意料的闭上了嘴,直视年糕道,“没错,我就是要引来诸界执法者!黎瑾她的爱人是水龙君吧,也是以扫除天地灾难为己任。如果这灾难足够大,那么你说,能不能把他引出来?”
年糕呆立当场,它怎么都没想到采薇的真实目的是如此,采薇瞧着已经失去了魂魄的黎瑾,“有些事、有些情,一旦错过,就是永远。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没有解释的误会,不应该成为故事的结局。黎瑾已经非常努力了,接下来的该我帮她了。”她盘踞起身体,“如果你要阻止我,那就趁现在吧,我召唤魔族了。”
年糕沉默着,叶弋瑶瞪大眼睛,望着这两只巨大的妖,惊恐道,“你说能引出穆王爷,也只是你自己的猜测吧!不能为一个猜测付出这般巨大的代价啊。”
采薇眼尾都没抬,“那你不妨问问你身边的小狐狸,若是此法不可行,她早该出来阻拦我了。能看穿命运轨迹的天命狐啊,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我是否在未来的命运之中。”
叶弋瑶陡然回头,果然看到了立在身侧的小狐狸冬雪,冬雪神色自如,如同早就料到此事,轻轻点点头,只说了一句,“水龙君会来!”
年糕咬了咬牙,巨大的鼠尾挥舞,抽碎了一排商铺,它巨大的爪子抓着地面,迎着叶弋瑶不敢置信的眼神,“我愿意为小瑾儿赌上一赌。”它犹豫了一下,“我当初相助妖君,的确是为了水龙君归位,免除天下灾祸,可是妖君却从未告诉我,小瑾儿与水龙君会沦落今日地步,是我害了他们,哪怕一点点也好,我要弥补所犯的错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冬雪讽刺的笑了,轻吐出一口气,“开始吧,这里的悲鸣和惨叫声传到天上去吧!”
为了应和冬雪话语似的,采薇与年糕一同大发神威,一时间,天地都为之变色。
“来吧,让我听到更多的哀嚎声,这让着天地都震颤起来吧。”冬雪轻笑着,优雅的迈开着小爪子,漫步在血与火焰翻滚的城市。它看到了,那些人正在赶来,它看到了未来的命运轨迹,就快到了,一切的一切,就将在今夜落下帷幕……
轰隆隆!
天边传来巨响,乌云如同受到了牵引般,形成了巨大的旋涡。
第二声惊雷传来之时,天地间便多出了一人,那人身负紫色的战甲,面容隐藏在一片雷光之后,看不真切,身后隐隐有巨大的龙影闪烁。随着此人出现,空气都变得湿润起来了,连天上地下的流焰都被压制了似的,缩小了一大圈。
年糕惊喜的抬头,“水龙君?”接下下一秒,年糕便惨叫一声,一道亮丽的惊雷落在了它的身体上,灼烧掉了大片皮毛,一时间血涌如注。
那人手中左手执楔,右手执槌,挥舞之下,必定有一道雷光落下,年糕瞳孔极缩,身形快如闪电,飞速闪避起来,饶是如此,依旧被数道雷影击中,每一下都会撕去它大量的皮毛血肉,只这一波攻击,年糕就已经伤痕累累,周身雪白的皮毛都被鲜血染红了。
眼见又一道雷光从那人手中武器发出,年糕已经避闪不及,正要蜷缩身体硬抗,采薇陡然跃出,挡在它身前,替它承受了这次攻击,采薇痛的嘶鸣一声,更多的蛇血落下,吸收着大地的生命力,她宛如未见,只是回头对年糕急切的大喊,“跑,他是雷龙君,他的目标是你背上的黎瑾!”
年糕只是略一怔忪,当即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跑的掉么?”雷龙君冷哼一声,他是叱咤天地间的霸主,是从上次龙、神两界大战后活到至今的人物,拥有比水龙君更漫长的经历和神力。他是无人可以违抗的存在,连神界的那几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对上他都要仔细掂量着点,更不要提年糕这小小的一只妖了。
年糕不敢回头,行动如闪电,发了狠的逃命,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此地。
采薇也不要命般的痴缠着雷龙君,发出了她杀伤力最大的法术,天空的流焰如同雨点般砸向雷龙君,声势骇人。
雷龙君却连眼尾都没抬,“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辉?”他手腕翻转,左右手楔槌相击,从未见过的巨大雷光诞生,再飞速的分裂,化作一道道细小的雷光,分别对上每一颗流焰,天空宛如炸开了烟花般的灿烂。
一片光华之后,唯余下了浑身焦黑的采薇横倒在地面,止不住的抽出,巨大的蛇瞳闪烁,命不久矣。
叶弋瑶跟逸致赶来,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采薇衰弱下去。叶弋瑶愁苦的望着一片残垣断壁,目光凄迷,“这难道就是大家所期望的么?采薇你又是何苦?”
“你不懂……”采薇幽幽叹口气,“这是黎瑾最后一次机会了,也是我最好的归宿。没有邪恶的衬托,何来英雄的诞生?”说着闭上眼,停止了呼吸,身体也在这一瞬风化,化作一捧黄土。
“采薇!”巫远竹堪堪赶来,怀里抱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女婴,他怔怔的望着采薇尸身所化的土堆,留下眼泪。
有些事、有些情,一旦错过,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