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帝宾天,大邺新帝巫沂南选择在处暑那天登基,巫沂南距离那个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然而一个突然传回皇都的急报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让巫沂南再也坐不住了。
早已失踪了近年的穆王巫君泽,在大邺东岭叶城起兵反了,声称巫沂南弑父杀弟、骄奢淫逸、暴戾恣睢,并细数了他的十大失德。
巫君泽的玄甲卫早就被苍帝解散,并没有直隶部队,对上了手握全部朝廷军队的巫沂南,本该落入下风。
然而交战初期,就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朝廷的军队阵前倒戈,纷纷投入了巫君泽的阵营下,近半个月时间,巫君泽的军队便一路从东岭打到了皇都外两百公里。
皇宫弥漫着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除了对未来变化的恐慌,更多的是来自于暴戾无度的新太子巫沂南的恐惧。
巫沂南自从巫君泽起兵那日起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闭了眼,就仿佛看到了这个七弟锋利的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原以为巫君泽在苍帝解散了玄甲卫时就从夺嫡之争中出局了,但是他怎么料到,转眼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归,而且居然还能获得这般人心。巫君泽到底何德何能,连他巫沂南都无法收服的众臣都纷纷投入了他的麾下。
前线瞬息万变,一道道加急的令报快马传回皇都,巫沂南痛苦的仰头靠在了金灿灿的龙椅上,面前的令报没有一个好消息。他现在能调动的就剩下了皇都的势力,总共兵力不足两万。倒不是说巫君泽有那般能耐短短半月就拿下了大邺全部国土,只是其他军队仍旧捏在几位大将手中,而此刻这些人的态度都是两不相帮。
如果巫沂南已经登基,那么至少也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下令要求众将回援,奈何巫沂南还是太子,求援的急报发出去了,却只得到了他无权调度军队的回答。
巫沂南拂落了一桌的战报奏折,连同茶盏一同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瓷器的碎片溅到一双尖尖的绣鞋上。
“太子,消消气,臣妾听闻您没用午膳,就炖了些营养品,请您多少用一些。”一名眉目温软的女子宛如没见到一地狼藉,跨过一地碎片,走到了巫沂南身边。
暴怒的巫沂南抬眼见到来人,意外的没有再发火,反倒收敛怒意,轻揉眉头,“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太子殿下呢。”女子温和的笑了,女子容颜并不绝美,却有一种令人宁静的柔和气质,与采薇那种空灵缥缈的感觉还不一样,这名女子给人一种忍不住要去亲近的感觉。
巫沂南将女子拥入怀抱,轻嗅女子发间的清香,疲惫的闭上眼,“潋滟,还是你最好。”
潋滟垂下眼,没有回答,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了一地散落的战报,又淡淡的移开了眼。
皇都被围,断了粮草补给,没有救援,根本撑不了多久。
百姓忧虑不堪,然而他们却没有等到巫沂南的解决措施,而是听闻巫沂南要登基。
多可笑,皇都随时可能会被巫君泽的军队攻入,巫沂南考虑的却还是那个虚无缥缈的皇位,亦或是,他本就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悲观,能称一天帝也好。
登基那日天空阴沉沉的,从早晨就这样,这一年大邺多处受到了旱灾,连同皇都也天天艳阳高照,但是唯独巫沂南登基这天阴云密布。
这是否是某种预兆呢?巫沂南苦笑一声,他坐在老苍帝的寝宫里,由宫女服侍,穿上了老苍帝的龙袍。他登基安排的太仓促,根本来不及赶制新的礼服,只能暂且用了苍帝以前的旧衣。
一人走了进来,结果宫女的工作,为巫沂南穿戴起来。可以不通报直接进出巫沂南寝殿,只有一人,那便是潋滟,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深得巫沂南的喜爱,在巫沂南还是瑞王的时候,地位就远超年老朱黄的瑞王妃。巫沂南得到太子之位,立即废掉了原本的瑞王妃,扶了毫无背景的潋滟为太子妃。
“潋滟,我要成为皇帝了,你就是皇后,开心么?”巫沂南没有回头开口询问道,然而并没有得到回答,他忍不住回头,却看到潋滟依旧一身常服,打扮素净,并没有穿皇后制式的礼服,不由的皱眉,“你为什么不换衣服?你今天也会是主角!”
“我不用。”潋滟神色依旧,仔细的为巫沂南整理衣衫,那一丝不苟的郑重模样让巫沂南不解,又不忍心打断,直到潋滟抻平了最后一道衣摆。
“潋滟?”
潋滟抬起头,迎着巫沂南疑惑的目光,轻轻的送上了自己的唇,细看之下,潋滟今日虽然穿着素雅,但也经过精心打扮,妆容精美,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当真是极尽了女子柔美和温柔。
巫沂南哪里会拒绝这送上门来的柔情,当即与潋滟拥吻在一起,不知是不是今日的大事,巫沂南只觉得潋滟的唇格外甜美。
甜美……
巫沂南陡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了怀中美人,一抹嘴唇,淡紫色的胭脂,带着甜腻的香味,他熟悉这种气味,是……
“为什么?”巫沂南暴怒的眸光闪了闪,他看到了潋滟正捂着胸口呕出了一口血。
潋滟温柔的脸庞不知是不是因为剧痛而显得有些扭曲,她痛苦的抓着胸口,干净整洁的芙蓉色衣裙都被血污损了,她艰难的笑了,越笑越疯狂,状似疯癫,声音凄厉,连守在门外的户护卫都被吸引了进来。
巫沂南抬手阻止了护卫的进一步动作,神情几度变化,最终阴狠的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潋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嘴角还沾着鲜血,模样癫狂,她纤纤宛如葱白的食指指着巫沂南,“你害死我了祖父、我的父亲、我的哥哥们,连我还不足一岁的幼弟都没有逃过,因为你,我跟母亲流落青楼,被无数的男人糟蹋!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
“什么?”巫沂南倒退了一步,满脸震惊,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面容也变得狰狞了起来,“你的身份是假的?是谁?是谁安排了这一切?是谁……”
“没错,我的身份是假的,我不叫潋滟,我也不是自幼长在小红楼。我是官家清清白白的女儿,我的祖父虽然官职低微,但是一直自问无愧于心,可是只是因为他没有顺应你的心意,就得到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全家流放,还被你害死在路途上!”潋滟说着泣不成声,“所以,我恨你!我到你身边本就是为了报仇!我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爱过你,每一次跟你接触,都让我无比恶心!”
她每说一句,巫沂南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怎么会,这一定是假的。不可能!”
“陛下,您先传唤太医吧,这毒……”巫沂南的贴身太监叶子,多会察言观色的人,很快已经辨明了当前状况,相比探究潋滟身世,现在他更担心的是巫沂南的安危。
巫沂南擦了擦嘴唇,沾在指尖的毒素,让他只觉得天道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毒他认识,名为心悦,他就是命宫人给老苍帝灌了这种毒,毒素发作慢,但是沾之必死。而且这毒还有个特点,那就是无药可解。
潋滟在自己唇上涂了毒,再吻了巫沂南,毒发是迟早的事。
巫沂南忽然觉得好笑,他叱咤一世,居然最后将会用这种方式来收场。他想到过很多自己的死法,是战死沙场,亦或是被巫君泽送上刑场,甚至被刺杀,唯独没想到会死在所爱之人的一个吻下。
潋滟毒发,痛苦的抽搐着,鲜血不断从口中呕出,娇弱的身体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巫沂南出人意料的抱起了她,“潋滟,你恨我么?”
潋滟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他说话。
“不论你是不是恨我,我都爱你,很爱很爱你,我从未像爱过你一般,爱过一个女人。第一次遇到你,你被捆在马车后面,那么狼狈那么可怜,我的心开始抽痛,我就知道我再也放不下你了。”巫沂南抱紧了潋滟,就在刚才,潋滟结束了痛苦的一生,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叶子。”巫沂南轻唤自己的贴身太监。
“是!奴才在!”
“传我的令下去,开城门,全军投降。”巫沂南深深叹了口气,抱着潋滟走了出去。
“陛下您去哪里?”叶子大惊,连忙追上,巫沂南顿了顿,却没有说话,再度迈开步伐,消失在众人眼前。
大邺第三任君王,巫沂南,帝号幽帝,册封当天便殁了。同日幽帝七弟穆王爷巫君泽率兵进入皇都,成为了新一任的掌权者。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穆王爷没有就此称帝,反而扶持先帝时期的废太子巫远竹登上了皇位。
短短一年就经历的人生大起大落,巫远竹也改变了很多,抛掉了以前的天真,积极地投入了谋划之中,在巫君泽全力相助下,很快重掌朝政。
先帝时期,作为太子,巫远竹没有什么建树,但是胜在他有颗仁义慈悲之心,在巫沂南暴政之后,深受群臣百姓的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