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黎瑾原本的计划,她是打算在一个合适的实际,用一种不被发觉的手段将一个最合适的女子送到瑞王身边,而不是现在这般草率的随便指了一人,再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安置她。
潋滟,就是黎瑾最终决定下来的女子。她的祖父原本是个地方官员,因为得罪了瑞王,被冤罪全家流放,而她本人也沦落小红楼,可她本身姿色不出挑儿,性格也刚烈,不讨客人欢心,生活过得不可谓不凄惨。
黎瑾为潋滟赎身的时候,老鸨几乎欢喜到天上去了,把一个浑身青紫奄奄一息的女子送了出来,若非黎瑾来的及时,潋滟便就要这般香消玉殒了。黎瑾又命人为她医治,后来交给夏蝉训练,至今已经月余。
因为混沌引作用下,黎瑾不记得是以什么为标准挑选了这一批死士,但是潋滟是现下最适合充当死士的。她已经堪堪死过一次,所以潋滟不怕死,也正因为差点死去,又被黎瑾救下,她对黎瑾忠心耿耿。
在皇都郊外一个普通的宅子,主人只有偶尔会回来住些日子,平日里就几个佣人打扮的守着此处,跟街坊邻里关系很好。
今天似乎又是主人回来的日子,一早儿佣人就将院子打扫一新,过了晌午,果然有辆马车驶入。
马车下来的是个俊俏的小哥,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一名打扮的十分富态的女子走下来,女子年纪不小了,哪怕保养得也无法忽视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冷漠的瞧着这个一点儿都不出众的院子,冷声道,“那妖精就住这里?”
小哥儿笑着答道,“可不是嘛,父亲真是太能藏人了。”
“走,我们瞧瞧那小娘子到底是怎么样的绝色,迷得老爷神魂颠倒!”女子寒着脸便走了进去。
这般架势,乡里乡亲的顿时眼睛都亮了,明里暗里的凑着想打听,倒是没有落了众人的好奇心,没多久儿,一名年轻女子给家丁下人,半拖拽着拉出院子,用手帕半遮着脸,不敢抬头,富态女子跟疑似她儿子的人走在后面。
“这狐媚子胆敢偷摸摸的霸着老爷,也不嫌害臊,她不要脸,就让她不要脸个彻底,给我拖车后面!让所有人看看这不要脸的狐媚子是什么样儿。”富态女子下了令,那年轻女子便被人用绳子栓了系在马车车轴上,马车跑起来,她便被拖拽踉跄着跟在车后面。
深闺女子被这般大庭广众下羞辱,哪怕这贵妇放过了她,只怕是再无颜活下去了,人们深深叹息,也在小声议论着、同情着,原来这院子一直住着这么样儿的美人啊,看样子住了该有很久,可惜红颜薄命。
只是上天兴许觉得这女子命不该绝,马车浩浩荡荡的回城路上,居然遇到了瑞王,统帅赤甲卫的瑞王很少在皇都,但是不意味着民间没有他的传说。一直抗敌于大邺东岭,瑞王在百姓心中还算是一个有勇有谋,名声绝佳的好王爷。
今日这名好王爷再度发挥了他公平正直的性格,怒斥贵妇与其子仗势欺人,又命令京兆尹彻查此事。
无论是慌乱的贵妇还是悲惨的女子,最终都被京兆尹带走了。瑞王也似乎没有出城的心思,跟着京兆尹返回。
所有人都走了,没热闹可看的众人也纷纷散了,在事发地不远处巷角,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缓缓驶动,漫无目的的在城外转了几圈后,也返回了皇都,最终驶入了穆王府。
黎瑾从马车跳下来,穆王爷正恭候在此,顿时惊喜道,“在等我?”
“嗯,看的开心么?”巫君泽自然的拉着黎瑾手,发觉她小手冰凉,不由得皱眉,“怎么这么凉?”
黎瑾心虚的缩脖子,怪她好奇,一动不动的看了全程事态,现在已经深秋,身子不凉才怪呢。
为了平息爱人的怒火,黎瑾晚膳喝了两大碗鸡汤,又乖乖的吃了补品,才看到巫君泽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黎瑾见爱人表情似乎有松动,立即发挥撒娇大发,哼哼唧唧的靠在巫君泽怀里,“我不要吃了嘛,我都吃撑了。”
巫君泽似乎想绷着脸再训她两句,还是被黎瑾撒娇不依的娇俏模样逗乐了,主动环抱住她,“好吧,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了!”
黎瑾连忙应是,喜滋滋跟爱人分享今日的所见所闻,巫君泽听完不置可否,“你花了这般大的功夫,就为了让大哥跟潋滟在路上偶遇?”
“相信我,瑞王一定会上钩的!”黎瑾自信满满道,巫君泽熟知瑞王谨慎的性格,并不这么认为,却也没有打击爱人的自信,算是默许着黎瑾胡闹了。
“父王身子越发不好了。”巫君泽忽然开口道,黎瑾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玩闹之色,担忧的瞧着他。
“他老了。”巫君泽淡淡道,眼中难得露出一丝名为悲戚的神色,“父王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拥有御驾亲征魄力的强硬君王,他在,便无人胆敢侵犯边境,可是现在他老了,这世道不需要一个年老软弱的君王。”
“你不要难过,你的父王还没到那么糟的地步。”黎瑾安慰着,没料到巫君泽却摇头,“我不是担心他突然驾鹤西去,父王身体还算硬朗,毕竟底子好,还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但是他老了,他的震慑力就远不如从前了。”
黎瑾明白了,苍帝年轻时是有名的一代霸主,可是现年迈的他不复从前的刚硬勇猛,对待邻国也不如以往那般强硬,就会让人产生了大邺可欺的印象。而巫君泽明明能够退敌百里,依旧奉旨接受了和谈,这就又开了个先例。
“大梁此番只是个试探,我怕这只是个开头。”巫君泽说着忽然停了下来,黎瑾心思翻转,很快明白了巫君泽在担忧什么,“你是怕,其他邻国也学大梁这般,动辄骚扰大邺边境。”打赢了自然有天大的好处,打输了可以学大梁送个和亲公主了事。
“父王是老了。”巫君泽长叹口气,黎瑾勉强的笑笑,“大邺不是还有你么?”
“正因为此时有我支撑,我才更加担忧,二哥离了我可怎么办。原本大哥也是天赐的将才,可惜性格太过阴沉,让他得了皇位,一众兄弟都得遭殃。”巫君泽难得跟黎瑾说这些,他以往都是把这些念头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只有面对黎瑾,才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总有办法的不是么?你的兄弟那么多,未必再没有成才的,或许是现在迫于瑞王风头,不敢施展才能,而太子那般仁和的性子,一旦他登基,或许就会逐渐绽放异彩呢。”
“但愿如此吧。”巫君泽总还是持这一种悲观的心情,黎瑾也清楚巫君泽自己不会不明白,就是此刻触景伤情罢了,转换了话题,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黎瑾今日到处奔波,这回儿已经犯困,巫君泽就先让她歇息去了。
巫君泽安顿好黎瑾,自己却出了屋子,摒退了下人,带着一壶酒跳上了屋顶,早有一个纯白的男人在等他。
妖君帝白恢复了人形,美丽的不似凡人的精致五官,随意的坐着,白色的宽大衣摆平铺在屋顶上,九条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挥舞着,他头都未抬,“才二十年的女儿红,你可真小气。”
巫君泽把酒坛丢过去,没好气道,“那你别喝。”
“真是的,脾气还是这么坏,你这样没朋友的哦。”帝白拍开封泥,灌了一大口,随便用纯白的袖口擦去酒渍,把酒坛丢了回去,巫君泽稳稳接住,拎着酒坛坐在了他身边。
“你不喝?”帝白诧异的问,巫君泽把酒坛推到他手边,“她不喜欢酒味。”
仍旧单身的帝白脸拉的老长,“故意跟我炫耀是不是。”气呼呼的抱着酒坛,赌气般仰头喝掉一大半。
巫君泽不接话,只是默默的坐着,今夜是朔月,天上不仅没有月亮,不知为何连星光都没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帝白抱着酒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莫不是真对这凡世的朝政上了心吧?”
“是又如何。”巫君泽没有反驳,话音刚落顿时引起了帝白的大笑,抱着酒坛恨不得滚成一团,“水龙君你真的堕落到要在凡世争权夺利了吗?”
巫君泽嘴唇抿得紧紧的,也不言语,权当帝白是空气。帝白自顾自笑了半天,自觉无趣才收了笑意,“我说,你啊,是不是该回去了,凡世会耗尽你的战意的。”
“回去?”巫君泽咀嚼着这个字眼,半天没有回应。
帝白原本戏谑的笑容渐渐收敛,逐渐变得凝重,语气变得忐忑起来,“你……该不会真的留恋起了凡世生活吧。”
回应他的还是沉默。
帝白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在跟我开玩笑的吧,你已经寻到了爱人,你还留在这凡世做什么?亦或是你对那个赌约没有信心?”
“赌约当然有信心。”巫君泽仿佛被戳中痛处,声音陡然拔高,抢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带着黎瑾一起回去,赌约如果你赢了,她能获得跟你一样长的寿命,与天同寿,这是多少凡世修炼者梦寐以求的事情。”帝白盯着巫君泽,细长的眸子微眯,带着说不出的严肃。
“问题瑾儿她并不是修炼者,她只是个普通世俗中人,她有她的人生,她该在这凡世中度过一生,享受着尊荣和敬重,而不是随我去龙界……”巫君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他发觉语言永远如此的苍白,完全无法表达他的心情。
帝白静静的听着,也没有打断,他一直观察着巫君泽的神色,听到他继续道,“而且我归去之时,必定是龙界与魔界开战之时,战火甚至有可能波及到龙界,她在龙界也未必安全,我又如何放心她。”
“你在……害怕?”妖君帝白不确定的开口,巫君泽一愣,顿时大怒,“你在侮辱我?”
帝白心中顿时一片清明,长叹一口气,重复道,“你在害怕!”这次用的是确定的语气,不再是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