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神医看过周老大人,很有把握,只道三两天内便可转醒。周老将军是南京周家主心骨,听说不日便能回转过来,元管事与周泯各俱欢喜,尤其元管事简直激动落泪。
崔神医看见元管事用手帕拭泪,道:“大管家果然孝悌,本人管了这么多年闲事,真没见过几个能为叔伯病情好转落泪的。”分明是赞扬,引来周泯讳莫如深地看着他,彻底让元管事尴尬了,清咳两声,转移话题道:“神医还请看过舍弟。”
周声在隔壁屋里,崔神医道:“令弟青年人,给他看病,与令叔不同,需得两三个男丁跟我进去,壮壮阳气才好。
周泯正好不放心,给元管事使了个眼色,元管事便对崔神医道:“神医看我二人可否?”崔神医扫了一眼周泯和元管事,道:“也还凑合,便跟我进来,镇守房屋北面。”元管事与周泯应是。
周声屋里原本有两个侍女,元管事要打发她们出去,被崔神医拦着了:“人越多正好,留着她们好看,赶走了多可惜。你两个过来,给我打个下手。”两个侍女也不敢私自动作,都看着周泯,周泯微微点了点头,她们才过去。
崔神医给周声把了脉,又凑近了闻闻,扒眼睛撑鼻孔,也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周泯看不下去了,道:“先生这是作何?”
崔神医把手收回来,道:“望闻问切,这般年轻便半死不活了,不仔细凑近了看看,哪能知道真的病因。”
“先生可知我家公子病因了?”周声这病来的蹊跷,哪个医生都看不出个病因来,周家人对这病因,也十分看重。
“病因我如今不知,日后怕也没法知道,不过这治法倒是有了。”崔神医使手搓着下巴,也不知道在玩味些什么。
“这……不知病因如何能治病……”元管事还真有些怀疑,眼睛一直瞄着周泯。
崔神医道:“如今只有不知病因这种治法,要治便治,要不治,大管家结了诊金,本人便告辞。”
周泯心里却是明白的,崔神医八成是探出周声服过那装病的汤药,此药不可说,干脆说不治病因了,于是对元管事道:“大管家,如今少爷性命垂危,只要能救了少爷活路,这病因往后再追究也未尝不可。”
元管事一看周泯这做主的都同意了,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对崔神医道:“在下要治,还请先生施救。”
崔神医道:“这才是好样子。”便拿起周声右手,把食指扎了,挤出血来滴在个花型的盒子上,滴了之后,那盒子整个遍黑色了,崔神医道:“难得遇见这样的。”
说完,命两个侍女用力压住周声,从药箱里拿出丸化了,兑成汤药晃了晃。给周声灌了进去,周声之前是昏迷的,被灌了药一会儿,就看他闭着眼,使劲挣扎起来了。两个侍女看着瘦小,却很有力,按住了周声,没让他挣脱着开。崔神医道:“大管家当真找的好奴婢,寻常人家两个爷们未必能按这么牢的。”元管事不认得这两个侍女,含糊应道:“崔先生过奖了。”
“过奖什么,谢两位小娘子了,如今可放手了。”那两个侍女果然放了手,退到一旁侍立去了。
崔神医又灌了些红色粉末化的药水,之后周声倒是不曾挣扎,直接睁开眼睛了,不过睁开之后,眼睛里无神,周围东西映在他眼里,但好似没见到一样。
元管事看见周声睁了眼,却没什么反应,道:“先生,他这是?”
崔先生把手指放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拿出针,朝周声全身几个穴位扎了过去。要扎到百会穴,吓得周泯几乎要阻止,崔先生一手指着周泯让他不许动,一手把针扎进周声身上了。
手起针落,周声就像回魂了似的,长吸了一口气,彻底清醒过来了。崔神医笑着把针都拔了,道:“这一觉睡得可好?”
周声醒过来,见到张陌生脸孔,笑嘻嘻拿着针,不知如何作答。周泯看见他愣住,道;“大少爷,你得了重病,多亏这位崔先生治好了。”周声虽然才醒来,也不知前因后果,规矩礼数还在心里,听说眼前是自己救命恩人,当即挣扎着坐起来,向崔神医欠身拱手道:“多谢先生救命大恩。”
崔先生半点不客气,道:“大恩都是不言谢的,言谢的便也不是什么要紧大恩。你如今脑子可清明?”
周声见崔辅一言语颠倒,也不好多说什么,简单道:“很是清明。”
崔先生道:“脑子糊涂的也都爱说自己清明,我且问你几个问题,答对了,才能证明你是头脑清明。”
“先生请问。”
周声毕竟昏迷了好几天,周泯也挺怀疑他神志如何的,所以崔先生问他问题,却没阻止。
“这里是何处?”
周声把四周看了,见着了管家和周泯,但屋里摆设器具,墙边两个侍女,却都没见过。想来想去,却想不起出这是他知道的哪一处。只得摇摇头,道:“不知。”
崔先生又指着元管事道:“这是何人?”
周声道:“我家管事。”
崔先生看了眼元管事,略遗憾的摇了摇头,接着问了下去:“公子可知自己姓甚名谁?”
周声道:“姓周名声。”
崔先生这下彻底失望了,对元管事和周泯道:“看来这还是没全然化解,本人只得用个大手段,把他全身泡进毒槽里,以毒攻毒,才能有望恢复神智了。”
元管事和周泯心知周声说的全对,赶紧糊弄崔先生道:“人能醒过来就好,不必全然化解了,泡毒太过危险,神智这般便好了。”
崔先生道:“那怎么行,你们不知,神智不复便是这病未曾好,不出三个月,必然旧疾复发,到时救无可救。还是赶紧备妥地方,让公子早些泡进毒槽才是。这毒槽对旁人虽然是剧毒,泡了便要中毒身亡,可对这样尚未彻底恢复的病人,这简直是救命良药。赶快泡了,才能无事。”
周泯和元管事,互相看看,终于周泯道:“他应该是彻底恢复了,先生无需备毒槽了。”
崔先生道:“怎可能是全然恢复了?一个人连自己姓什么都弄错,家和兄长也不认识,这神志必然尚未恢复。”
周声觉得纳闷,明明他都答对了,却叫崔先生说他错,但毕竟昏迷刚醒,崔先生言之凿凿,竟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神志不清而答错。
周泯道:“他答得都对,是我等瞒骗了先生。”周泯从一开始就打算治好之后,跟崔辅一实话实说,如今周声大好,估计周老大人也必好无疑,因此也就不隐瞒了,直接把实话说了。
崔先生倒很冷静,道:“都对?小官人,你在跟我说一遍,你究竟姓甚名谁?”
周声道:“姓周名声。”
崔先生这才冷声起来,道:“周声,可是那周小将军?”
周声道:“正是。”
“很好,本人闲事管过这么多,这般行径的还是头一回见。罢了,你这病还有一半未曾治完,我且治不成,小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就要走。元管事赶紧拦着,想劝崔辅一回来,崔辅一根本不理睬。
周泯不在意崔辅一去流,但周声的病,让他半点不敢放松,道:“先生说还有一半没治完,可有证据?”
崔神医道:“深吸几口气,感受一下便知道,有剧痛便是未曾治完。”
周声赶紧深吸了几口空气,顿觉肋骨剧痛,知道崔辅一说的不假。周泯看见周声通的冷汗都下来了,知崔辅一所说不假。崔辅一仍是要走,才打开门口,见到门外一群身着甲胄的,把他拦住了。
崔辅一道:“怎么,这里是阎王殿,只需来不许去的吗?”门口一个持大刀的将军道:“先生要走,也得把我家少主的病治好了,不然,我这刀不认得先生,定然白刀子进,不知什么颜色东西出来。
崔辅一道:“谁管你那刀认不认得我,她都未必认得你。你那大刀要砍只管砍死好了,我等都死了,你日后也有周家世子陪葬,也是轰轰烈烈地一生。我说我治不了,我便是治不好。大刀落向我,仍旧无法治。”
周泯道:“先生息怒,自古医者父母心,你既然已经救了一半,还求把另一半救了。哪怕先生不伸手,只说办法也行。崔辅一不理,周泯苦苦哀求,就差没给他跪下了。周神医才道:“能知剩下一半的,只有京城姓慕容的那个御医了。去找到了便没事,不去,两个月后便要毙命,两个月也组够长了,去个京城或者备个丧事也都该差不多。”
周泯全然无视了话里讽刺,道:“可是御医慕容敬?”
“不是他还能有谁,你们把这人给他看了,下半截他便能治完。”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可怜周声刚清醒,就被眼前这事情弄得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