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李成终于想明白了,就再没提过胡家财产的事。可架不住其他人惦记,地面上的东西,传说叫宫里的皇上运去了,也有说被京兆衙门得了,但终究大部分想得的人没得着。
不过关于财产的传言永远没那么容易停歇,很快的,又有传言出来,说这胡家的财产众多,胡大官人带不走,于是都埋在地下了。这个传言,起因是德胜楼里说书的,把原本的话本故事改了个名字,套用在胡家身上了。话本里头,有个官人为了避难,把财产挖了坑,埋在院子里头了。其实这是个老故事,但凡听在德胜楼待过的,应该都听过那说书的讲过,不过赶上了这时候,德胜楼的老客死的死,逃的逃,新客人惦记着财宝,一说便觉得是真的,十分狂热,追问那说书人。把说书的吓得有些日子不敢开张。
胡家大宅本就是一块肥肉,如今成了一块更肥的肉,整天来来去去几波人,在胡家院子里挖来挖去,只见捧捧黄土出来,三四天过去,金子没见到,只换来掘地三尺的深坑而已。
其实值得一说的,是这三四天,虽然挖坑的任务不变,这挖坑的人却换了好几拨。老话讲有能者居之,如今的现实,便是有能者挖之。来来回回,已然记不清楚都有些什么人。京城的百姓中有一伙人紧盯着胡家,这群人不久前才在史御史门前热闹过,有不少负伤的,如今下了决心,必然要有所得,一时占不了胡家大宅不算什么,把财宝得到手才算笑到最后。
到了下午,终于有所收获,在胡家找到三十几口石棺,五十几坛不知什么东西。其实棺材是个晦气的东西,平时遇见也该绕道,大部分人正在犹豫的当口,有人指着石棺叫到:“这石棺里定然有宝贝,那坛子里一定全是陪葬的黄金。”叫的时候双眼直勾勾盯着那几个石棺,仿佛能把那些石棺看穿一样。
这一下,在场的都好像受了什么蛊惑一样,深信这些突然出来的石馆是装满了财宝的圣物一样,都蜂拥着要往前冲,抢着要第一个打开那些石棺。
守在门口的百姓们,看了之后觉得奇怪,“怪了,这石棺别是装了况家人吧,我记得况家有那等怪习惯,拿石头棺材入葬,下葬了也不陪东西的。”
“可不就是况家人,你看那石棺上头还刻着乌鸦。”况家人喜欢太阳,石棺家什上多刻有乌鸦。眼前这场景,让不少年长的百姓勾起了回忆。
“况家当年的声势,真是许多年也没在京城里看见这样的人家了。”一个老汉,闭上了眼,忍不住回想起从前京城,仿佛是个天堂。当然了,老汉他爹便是饿死的,从前的京城也不是个天堂,只是如今的京城,生活太过艰难了,衬得从前的苦日子也变香甜了。
老汉在此伤感时代,旁边有人不耐烦道:“什么好人家,全家都交代在那了。”
胡家大宅里原本挖地的人,已然打开了几个石棺,看见了满棺的金子,在太阳底下,金灿灿的几乎伤了人的眼。铲子早已扔掉,开始争抢起那些金子来了。
也有人趁乱打开了那几个坛子,居然也是满满的金子,那打开坛子的官人,只有一只眼睛,呵呵笑着把坛子搂在怀里,旁边的穿花衣的汉子便叫着:“这些金子都是我的。”就把地上其他坛子捡起来,照着那独眼官人头上就是一下。其实这一下便已经够呛了,直接把独眼官人打的头破血流了,虽然如此,他依旧抱着坛子,笑着不松手。这一下把花衣官人惹怒了,轮着坛子朝独眼官人头上连着打了不知道几十下,直接把那独眼官人打到气绝才罢手。
那花衣官人掰开独眼官人的手,一手拎着一个坛子,张这手叫到:“这些金子,都是本大爷的,谁敢抢,爷就送你们见阎……”
这句话还未说完,就有个绿衣官人,从后面一铲子过去,直接把他打趴在地了,花衣官人的后脑勺直接磕在边上石棺上,连挣扎两下也没有,就软倒了,看起来也是活不成了。
胡家外头那几些百姓,看到这一幕,也是震惊了。
“这些人是怎么了,竟然在抢几坛子石头?”从这些百姓的角度,哪有什么晃眼的金子,只是一些暗淡的褐色石头,而里头的这些人,为了那些褐色石头,大打出手。
“我听奶奶说过,况家人会妖法,八成是他们动了石棺,被妖法制住了。”百姓里有奶奶是做牙婆的,走东家串西家,各家的事都听说过一些,况家人的墓地动不得,因为使了妖法。大家隐约有些记起来。
“你们想想,从前这屋子便是鬼宅,应该就是这些况家人在施法。如今又要来害人了。”那老汉想起他小时候这宅子有关的种种传闻,吓得脸色都有些白了。
领头的毕竟在此守了几天了,有些不舍得现在就走,道:“哪有什么鬼怪,胡家人在这住了多少年,也没听说遇见什么鬼怪,怎么此时就生出鬼怪来了。”
这话听着也有些道理,可也有人不赞同,道:“胡家是一群什么人,命硬的很,鬼怪都要怕,才能相安。胡家兄妹,克父克母,胡大官人,连着克死几个子女。胡家小姐,过继给了别人,却把嗣父母满门都克死了。连这胡家娶的太太都是父母双亡,亲族皆亡的人,王阁老是那胡太太剩的最后几个亲族,在阁老位置上还算好,致仕之后,没了护佑,不也满门都丧了吗。咱们虽然命贱,却也有几个父母,命硬不过胡家人。怕是也要被那鬼怪害了,还是远离了那屋子为好。”
领头的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了,道:“胡家的东西得不来,咱们去胡家铺子里拿也一样,京城里这许多富贵人家,就不行没咱们活路。”
这群百姓走了,胡家里头的还在争抢,离那宅子近些的人,看见那石头,都觉得是金子,为此吸引进去不少。
胡家大宅发现金子的消息传遍京城,那处宅子,一时之间仿佛斗兽场。信与不信的都在胡启明。其实胡启明埋了些其他东西在地下,却不是这些东西,可惜埋的位置太靠墙根,这群人愣是避过去了。胡启明埋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些揭短的书,世子叫他埋的,说是让京城百姓更好的了解各位官宦。胡启明这么多年受这些达官贵人的气,刻意多添了不少东西进去,为了保证有人看见,刻意埋的浅,胡启明一路想着这点,才能一路冷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苦心埋的东西,百姓们没挖着,倒把几十年前况家的东西给挖了出来。
况家陪葬金子引来不少人注意,这其中便有何崇让,虽然身在京郊,大营里却有不少人在谈论这金子。宋温从东厂赶来,跟何崇让禀报这消息。
何崇让觉得稀奇,道:“况家人能有什么金子,叫盗贼杀人劫财,家里干净的很。况家那些人还是老祖宗在的时候,看不下眼,问了况家小子同意,才领人埋在院子里的,你要是说埋进去些石头我信,埋进去金块了,我却是不信。”曲公公老家有规矩,横死的人,用石头陪葬,才能安魂。
“督主,可叫你说着了,也有说况家陪葬的是石头。都是亲眼看见了,我反复问了半个时辰,这两个人都没反口。说金子的信誓旦旦说金光晃得眼睛疼,说石头的也赌咒发誓是石头。”
何崇让道:“那东西在哪里?”
“如今还在胡家大宅,谁也拿不出来,靠近的人便开始自相残杀,到现在胡家大宅养蛊似的,已然折了不知道多少寻宝的人。”
“这胡启明,临走还不消停。我记得咱们东厂又几个目盲的,有个姓奇的最善夜行。这人可还在?”
“回督主,这几个人都在。可是要今天晚间派他们去取那东西回来?”
“取吧,京城就这么几个全乎人了,再养蛊养的没了,想想也瘆得慌。取回来就送我这大营来,你也过来,咱们好生见识见识什么东西这么邪。”
宋温紧赶慢赶,回了东厂,把几个盲客都出动了,趁夜里直取胡家大宅。其实夜里依旧有人,为了那些石头打的你死我活。盲客虽然看不见,听也听得出这群人疯的很,当即放了迷烟,把这群人都熏的晕过去了,才靠近。再把那现场的石头摸索着一个个捡了起来,装进箱子里扛走了。
几个盲客捡的时候,也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分明是石头,怎么摸都是石头。金子比这滑溜不知多少。”
“可不就是,都说是金子,要不是宋千户提前说了兴许是石头,咱们怕是还收拾不成耽误了事呢。”
“人都说,咱们瞎了,我看这些人张了眼睛,确实真瞎了,石头和金子也分不清了。不是真瞎了是什么?”
三个盲客越想越是这个理,都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