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药这东西,一向的只在传说中,亲眼看见的时候,就觉得没趣,世子爷很快见着了赵掌柜。发觉不过是个干瘪老头,没半点神奇可言。
鹤娘巡游了大半个北地,胡启明一开始还陪同着,之后因为一直没法靠近鹤娘,好似个随扈似的。便不乐意起来,胡启明时常试图与鹤娘分辨此事。不过总是连说理的机会都没有,就有信徒把他们冲散,把鹤娘的肩舆冲到一边去了。
北地得了个仙姑,又得了神药。
反军也有这两样,屠六占领了京城,京城里的众官员,被他屠杀了个七七八八。剩下侥幸未死的,逃得一条性命,到了北地。向北镇王求救兵。北镇王已经病入膏肓了,纵使有仙姑祈福续命几次,也扭转不了天意。这群来投奔的京官,没等到北镇王的回应,就先等到了北镇王的丧礼。
北镇王为王五十载,到丧礼时候,却不曾大操大办,陪葬的,不过一些漆器而已,半点金银都无。当时有京官感叹:“难怪北地富庶如此,北镇王有雄心壮志,不肯浪费金银陪葬。大行皇帝崩逝,南京的衣冠冢里,不知陪葬入了多少财宝。”
待到北地世子继位,成了新的北镇王,屠六已经占领京城几个月光景了。京城里北地的细作传回消息来,屠六的大军,已经被时疫耗空,北镇王才下令讨逆,为大行皇帝复仇。
北地的大军到达京城时,京城已然没有了时疫,毕竟疫民病死的病死,被杀的被杀,尸首都被北地的那些细作先一步处理了,留给北镇王一座干干净净的皇城。
那一箱妖石不翼而飞,之后听说,出现在了很多地方。不知多少反军,因这一箱妖石丧命。说来也是奇怪,这妖石也曾出现在北地,不过北地人本就出产金子,看见了居然不觉得怎样,又因那金子血污了,见到的人议论一番,觉得八成是南边蛮子的要传时疫的阴谋,便不敢动,只把鹤娘这仙姑找了来。鹤娘远远看了,便发觉是一箱石头。远远叫人埋了,然而不知为何,这箱子很快就出现在了南边。
南京的朝廷,听说北镇王把京城收复了,马上发了圣旨,叫北镇王做好迎驾准备,皇上要移驾回京。太后在南京,发觉南京的臣子早已心向周家了,这心里边开始七上八下。本是心里预备好了,京城永远难回。却听说了北镇王把京城夺回来了。
也是太后的私心,周声回来之后,便求娶礼贤长公主。这原是门合适的亲事,礼贤长公主年幼,但现行定亲,也不是没有先例。太后本想着要答应,但从北地来的京官,一看见太后,当即扑地大哭。这京官也算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子了,三代在朝为臣,在太后眼里,也算值得信任。
向太后说了一通京城惨状,太后听了,也落下泪来。“这该死的反贼,屠戮群臣与百姓,不得好死。”
那老臣道:“老臣与家眷,勉强逃出京城,经由北地帮助,才得来到南京,才重见太后凤颜。”太后听说北地,有些恨恨,道:“北镇王个老滑头,朝廷有难,却从不相帮,不想他还有些良心,竟是还肯相助这些朝廷老臣。”
“娘娘,那北镇王已然不成了,如今摄政的是北镇王的长子,萧承锡。他这个人,有名的迂腐软弱,自己亲娘叫人害死了,也不敢报仇的材料。在我们这些天子重臣面前,他看见便畏惧了,求无不应,想是不敢忘了自己还是皇上的臣子。”
太后一听,便心思松动了:“北镇王出了名的不管不顾,如何世子这般软弱?怕不是他作假的?”
“这世子,从前就不得北镇王待见,老早便要被废了,北镇王属意的是这世子的弟弟,可惜那弟弟短命死了,才轮到如今这位世子。老臣看见这世子,便默念了一声,天有朝廷。”
“若然如此,那当真是朝廷得天所佑了。”太后话未曾多说,心里已经定了主意。回头便把周声婉拒了,“公主年岁太小,你若是等着她,不知耽误多少事情。我看南京城中,也有不少闺秀,不如指一个给你吧。”
周声也不恼,只是道:“姑姑不必劳烦,若是娶不到公主,小侄伤心的很,还得些时候疗疗心伤,才能另寻好逑呢。”
这是周声的推辞了,太后也识趣,未曾再加干涉。
太后道:“京城已然收复,我与皇上,打算移驾京城。京城毕竟是朝廷龙脉所在,不可离弃了。你在南京与各方反贼苦战,还要费力,看护哀家与皇上,哀家于心不忍。”
周声虽然脑子比别人少了几根筋,这话也听懂了,道:“姑姑,京城在那北镇王手里,这等人,如何能服侍好太后与陛下?”
“那北镇王萧承锡,与他父王不同,对朝廷忠心耿耿。哀家秉持朝廷正统大义,谅他也不敢造次。”
朝廷要移驾,周家人实际巴不得这般,如今天下百姓皆对朝廷失望,痛恨反贼,更加痛恨皇上。可惜太后不知,一味幻想着百姓沿途来接。
太后与皇上移驾的船极快的备好了,周娘娘依旧留在南京。周声假意挽留了几次,便送他们上路了。这上路当真可算是一去不回头了。这船比来时还快,因北镇王把靠近北边的城池收复了不少,一路沿海的景色,比来时,可观了许多。
太后欣慰道:“皇上福泽深厚,才一登基,便能的得天护佑。”才登基的皇上,仍旧不会说话,被李大姑姑抱着,呵呵的笑着。
然而可惜,没有百姓觉得皇家是有福气的。北镇王老早听说皇上与太后要回来,便命手下人传扬开来,北边大部分地方,已然没了反军,是有北镇王控制得了。百姓的生活才比从前好些,听说皇家人又要回来,当下便有人害怕。
“听得仙姑说,那皇家逆天不祥,才有如此灾祸。这等祸害,合该被死于路边才是,居然又跑回来,咱们拼得一死,也得叫他们不能再回来。”
这话一起,群情激奋。鹤娘与姜允之,已然回到了京城,在不远处,看着这么一幕。姜允之道:“嫂子这仙姑,说起话来,百姓们还真信服。胡家与姜家献了神药,又出了嫂子这个仙姑,想是前途无量。”
鹤娘笑道:“小辉,你当大王是个什么人,他都容不下他兄弟,又如何能容得下胡家做大?不过如今世事纷乱罢了,待世事太平了,怕是谁都不能容。”
姜允之不想同意,然而细想想,确然是这么一回事,便不做声了。
鹤娘看见载着皇上与太后两位大贵人的船靠近了,这一群百姓,拥在一边。太后只当是百姓来迎接,还有些飘飘然,哪想到下一刻这群百姓便拿起石头朝她和皇上扔过去了。
隐约能听见百姓们的喊声:“他们进了京城,咱们便活不成!”这种不是你死我活的较量下,每个百姓都表现的过于亢奋了。护卫太后的,还有几百侍卫,手里有些弓箭,然而迟迟不发。侍卫的头领,对手下人说:“这弓箭有限,一旦发出,今日我等恐怕要与太后同死。”手下人于是只是张着弓,威慑而已。不过这威慑可没人当回事。
周家军为首的将官从船上飞身而下,把太后与皇上救回船上去了。太后叱骂道:“这等逆贼在前,你为何不下令放箭?”那将官道:“一旦放箭,末将恐怕太后与皇上难以逃生了。民心如此,几箭能救?”
太后听了,把怒火才熄灭了。
这艘御用宝船,最后驶出了京城,又调头,往南京去了。
这艘船,最终也没能到达南京,然而也未曾停留在其他地方。太后宝船最后成了一段公案,南京的周小将军认为是反军杀害了皇上与太后。北地的北镇王,也如此说。不过在他们合力灭掉了康王之后,又一口通神的改了口,改称对方杀害了两位主子。
这段公案最终也没曾完结,但大楚的各路凤子龙孙却在一个个减少,唯一的例外可能是礼贤长公主,不知为什么,这位乘着宝船的公主在几年后生还了。辗转回到了南京,嫁给了周小将军为妻。
天下大事纷乱,不过何崇让却很自在,上到宝船没多久,他便借故逃脱了。这种逃脱是好事坏很难说,有时候何崇让也会想,若是留下拼死一搏,或许能保住太后与皇上。
不过想起来,保住他们与何崇让又有什么干系,便索性离去了。
与宋温这些心腹,寻了个清净城池,冷眼旁观起来。
“北边有个仙姑下凡,南边有个命定皇后,这种话说出来,也竟然真有人信。这天下事,果然是说明白也糊涂,说糊涂又似乎有些严苛。”宋温把近来的消息都告诉了何崇让,之后便如此抱怨着。
何崇让道:“看开些吧,乱世便是如此,这天下是谁的,也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便开始饮茶了。
这来自四川的茶叶,莫名让他想起鹤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