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凌,你们神仙,是不是该泽被苍生,扶危济困啊?”梁潇笑得很是狡黠,“你看,云阳公主好歹也算是苍生之一嘛,是不是……”
好歹?梁潇这是在埋汰公主吗?“我这不都跟你们一起出来找人了吗?”月凌已经猜到这两人的算盘怎么打的了,可她还没想好该不该答应。
老实说,动用法术什么的,她是不在乎,可下来之前,赵师叔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在人间施法。额……虽说,她早就没遵命了,可这找人的动静,必然闹得比前几次都大,一不留神传到谁的耳朵里,那她就得乖乖回天上去了。没准儿还跟公主似的,被关上几个月的禁闭,等她再下来,清霜他们说不定都已经作古了。
可要是不这么做呢,等着他们几个没头苍蝇似地找人,要是公主真出了什么事儿,等找到怕也晚了。虽说公主为难过清霜,还给梁潇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但总的来说,她不是个坏人。这事既然叫她碰上了,有法子却袖手旁观,光自己心里那一关就过不去。
“月凌,你只要动动手指,我们千个万个都敌不上你一个,能者多劳嘛,是不是?”清霜跟着一道敲边鼓,贴心地为她揉肩捶背,极尽讨好之能事。“我们要是真有别的办法,也就不求你了,是吧?”
“好嘛好嘛,我帮,我帮还不行吗?”挣扎良久之后,月凌扒拉开自个儿肩上那双芊芊玉手,宣布投降,她败给这两个人了。李天仙一答应,这下表兄妹俩乐得清闲,四处走走逛逛,在附近挑了家还算不错的茶楼,坐在楼上雅间里专等着月凌的好消息。
月凌悄悄飞上云头,来来去去搜罗了几遍全城所有女子的身影,终是无果。“奇怪,难道……她都已经出了京城了?”
这可难办了,就是神仙也没法一天之内寻遍九州四海,这小公主还真能藏。降下云头,李天仙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四处走动,一抬头,没发现小公主,却看到梁潇表兄妹两个悠哉悠哉地喝茶谈心,有事没事还不忘看一眼楼下的行人。
李天仙当时就不平衡了,虽说目前的状况,他俩找不找都一样,可自己天地间来回辛劳,他们倒闲的慌,想到这点,她就很不开心。
“吱呀”一声,雅间的门被推开,表兄妹俩一惊,循声望去,除了大开的木门,印入眼中的还有李天仙那张略带扭曲的俏脸。梁潇登时掩面佯望窗外,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偏是清霜天不怕地不怕,满心欢喜地迎上去,
“月凌,公主有消息了吗?”
月凌斜眼以视,愈显得笑里藏刀,这神色,分明是在反问一句“你说呢?”
“额……”清霜面露惭色,想要解释些什么,欲辨却已是忘言,“其实……”
“梁公子,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比起清霜的反应,窗边那位装作没看见她的梁公子更叫人郁闷。
梁潇依依不舍地放下袖角,一脸窘态,“额,我……”正当梁公子万分语塞之时,楼下忽的喧嚣甚杂,时不时还传来三五声犬吠,人声更是鼎沸。
梁公子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到,当即朝着楼下怒吼,“谁啊?茶楼里斗什么狗!”
李天仙对这般拙劣的转移话题手法很是不屑,“你先别管狗……”
提到一个“狗”字,月凌先是一愣,责怪之心顿息,多亏了梁大公子这句话,让她豁然开朗。杨二哥的哮天犬虽未修人形,可要论找人的本事,放眼整个神界,它与谁相较,都可谓不逞多让。
“你先告诉我,云阳公主的寝宫在哪里?”想到了法子,月凌笑逐颜开,也不想跟他俩追究什么偷不偷懒的问题了。
“你问这作什么?”梁大公子的思绪显然还没有跟上李天仙的脚步,还笼罩在方才兴师问罪的阴影之下。
“这你别管,告诉我就是了。”月凌将手一摆,懒得在这关头从头到尾再解释一遍。
“在……仁明殿清心阁。”李天仙的吩咐,梁公子从来不敢稍有怠慢,尤其今日还是攸关公主下落的大事,于是句句实言以告。
“哦~~~”月凌豁然颔首,接着又往前挪了几步,左手肘伏在小桌上,微微偏过头,向梁公子伸出右手,略眨了眨眼,笑得春风荡漾。至于剩下的,都让他自行体会。
梁潇双目圆睁,片刻解了其中之意,自觉地腰间荷包取下,乖乖地递到月凌手中。只见她将荷包一收,也不道声缘故,便径自出门,往楼下去了。待梁公子再往窗下望时,却见她手中又多了一样东西。
“哎——你买烧鸡干什么?”梁公子不解。清霜听了这一问,也往窗外伏去。楼下月凌循声,默默抬起头,还算耐心地喊了两个字,
“喂狗——”
离了烟火市肆之处,月凌自西南而行,不多时便到了灌江口。进了大门四处一望,呀,倒是巧,她好容易来一趟,杨二哥好像不在家。真是苍天护佑,也免得她费些唇舌。再往内宅进时,一阵叮咚脆响传来。定睛一看,原是哮天犬在院内四处跳蹿。
拴着链子放养,杨二哥是怎么想的?
“哮天犬——?”月凌柔声轻唤,本欲晓之以理,谁料这神兽丝毫不为所动,仍是顾自玩耍,扒了一地的春泥,弄得家花野草都出了根。
“哮天犬——!”软硬不吃,这耳朵算是不给她面子了。
要放平常,月凌是真不介意多逗留,只是眼下时间紧迫,只得速战速决。既然叫它它不应,李姑娘只好施法将它“提溜”到自个儿面前,右手抓着它脖子上的链条,左手轻抚,安慰一下它脆弱的心灵,接着不忘拿出烧鸡诱惑,展颜笑道,
“你乖奥,帮姐姐找个人,姐姐再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好不好啊?”
哮天犬往前凑过,嗅了嗅,张嘴就啃起来,整条狗都温顺了许多,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满地只剩下些许碎骨。月凌轻轻扯了扯链子,哮天犬也不反抗,只跟着一同往外走去。
“你放心,等找到了人,姐姐不会亏待你的。”月凌微微躬身,抚了抚它的脑袋,将诺言许的很是够义气。
“它比你还大几千岁,你好意思自称姐姐?”
一听这一声冷厉轻蔑,月凌整个人登时僵住,瞠目结舌,半晌,才想起直身。一阵懊恼之后,强行换了一副粲然笑颜,转过身近乎谄媚般道,“杨二哥,好巧啊——你,你也在这儿?”
杨二哥半睁着三只眼,一笑倾倒众生,出言却是冷冷,“贞英,这是我家。”
“哦……是吗?那……更巧了!”李姑娘紧张地那叫一个语无伦次,杨二哥这般笑时,总让人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李姑娘的笑容顿时撑不下去了,俯首垂眉,懊悔不迭,“杨二哥我错了。”
再正眼看时,杨戬已不知从何处变来一张木凳,提袍叠腿坐下,一甩衣袖,无悲无喜道,“说吧,偷牵哮天犬去,准备作什么?”
听到一个“偷”字,李姑娘不乐意了,提袖一摔,委屈着一张脸,“什么叫偷啊?多难听呐!杨二哥,凭着咱们李杨两家的交情,借条狗怎么了?再说我又不是不还,这不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它那嘛。”
“贞英,别顾左右而言他。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私至人间了?”杨二哥这话像是责问,较之方才却又多了几分和悦。
“我……”赵师叔虽把话说得满满,可细究起来,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李姑娘不免支支吾吾起来。“诶?杨二哥,你不是素来蔑视天庭法度的吗?怎么,这回想着替你舅舅来管束我了?”
“贞英!”杨戬微露些愠色,“舅舅”两个字,他不想听到。“你到底是长大了呢,还是总也长不大?”
很久以前,哪吒瞧他与三妹兄妹和顺,总觉得较之自己缺了些什么,贞英出生没几日,那小子就踩着风火轮抱着孩子来灌江口炫耀。你看,如今我也是有妹妹的人了。
他哭笑不得,几千岁的人了,还这样小孩子心性,连有没有妹妹也要攀比一番。那时,贞英还未牙牙学语,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
伐纣封神之后,神仙本该绝情绝欲,可李天王一家身系仙佛两道安危,恩荣先斩后奏之职,便连这生儿育女之事,也能得天条网开一面,放眼神界,再无谁可望其项背。
只是贞英虽生来便有仙根仙骨,也须同凡间的孩子一般一年年长大。生在天上,长在天上,因此下界需过三百余年,她只长一岁。哪吒年年来此,他瞧她一岁岁长大。人世间早已是沧桑变幻,就连三妹,而今竟已在华山之下。每每瞧着哪吒兄妹情深,想起当年种种,叫他不由得对“舅舅”这两个字愈发憎恶。
“杨二哥?”见他神思飘远,贞英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