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凌点点头，“嗯——他让梁潇转告你，说他一心要求功名，不想被驸马这个身份阻了前程，让你另觅良人。”
本以为作为当事人，云阳公主许是能体会些，哪晓得这小姑娘的表情，却也是同他们这一干旁观者一样，百思未得其解。所以……这算什么？证明叶公子确是思路清奇？可她的任务是解决问题，这会儿证明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呀？”
公主想了好久，非但没有想通，看这模样，显然却是更加惊异了。这深更半夜的，乍一听闻的事情实在太多，又都是纷乱复杂，理都理不过来。现在公主是满腹的疑惑，什么伤心啊欢喜的都无从理会，只是一门心思的只觉得纳闷儿。
李姑娘莫非还想问她缘由？可她哪里能猜得到清棠那高深的想法。总之，若是依着她的心思念想，自是没什么比之清棠未肯接受她的情意更伤人的了。可这会儿，李姑娘却说，清棠心里觉得，为了功名断情绝爱，比当初跟薛家小姐的误会伤她浅？
为什么呀？此刻，公主心中有千万个为什么，倘若清棠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一定直言不讳地问个清楚。可是……那个冤家，这些实话却是谁也不告诉。若非今日里梁潇同他一道去茶楼，偶然间遇见了那薛家女儿，怕是连梁潇此刻都还蒙在鼓里，而她……更是不知此生是否会得知这一真相了。
清棠的心思，当真叫人莫测高深，这些时来，暗里猜明里问，她便从不曾说对过。有时候，夜深人静，她也时常会想，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清棠，她又喜欢清棠什么？只是……想了好久，仍是不得明白。
“另觅良人？我倒不知道，这世间……究竟怎样的男子，才算得我的良人。”公主喃喃着，也不知这话是同谁问的。
想当初，她恨嫁梁潇之时，小公主却是清楚地明白自己喜欢梁潇什么的。只因那千树灯火烛光之下，夜里一曲《良宵引》，那般恍若世外谪仙的风雅，叫人见之难忘。英雄救美，那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深陷其中的，也不知是一颗芳心，还是那戏里柔情。
渐渐的，她好像明白了，那些……都是假的。
动情必会动心，而动心，却未必便是动情。
倘若她初见梁潇，不是在那般鱼龙游转的月夜灯花之境，或许便没有惊艳，也没有那一瞬时的动心。究竟是不是，她也说不清，只是……那般的心动，许与见那戏中郎君无异，镜花水月，再美也终是虚幻。
可清棠不一样，他们的初见，说美不美，说不美也美，说不清心动是何时，只是待等得察觉之时，早已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那时……恰也是所谓英雄救美，只是……那一回没有人暗中设计，没有她的刻意，当真是巧合，当真是天意。
真的，总是比假的更叫人难以忘怀。她对梁潇动心时，那一瞬之间，只有两回，一是初见回眸，二是坠楼对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可与清棠在一处，那悸动之意却是片刻未歇。她早知梁潇当该对自己无意，却乐的纠缠为难，也不多怎的在意结果，似乎只是想比个输赢。
可是清棠……自打当初相识的那一刻起，他的百般心思，千般念想，却总是叫人琢磨不透。若有似无，若即若离，有时真的触手可及，有时……有假的恍若光影。他拒绝，她不信，却又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信，想放却又不舍得，想强求又怕徒惹伤悲。
想的越多，伤的越深，每夜里胡思乱想，也不知究竟何时方得入睡。也不知道，这可算是忧思伤神？常听太子哥哥说患了相思病症，却也从不见他似自己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的，说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只仿佛余生若没了他，万千荣华都惹人心烦。
太子哥哥说，这都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心思，偶见得哪家清秀少年，总是禁不住心如撞鹿。可等到日久年深的，在一处久了，多半也便就厌倦了。真心难得，一瞬时的心动有时当不得真的。可是……小公主不明白，倘若这般剖心相待，患得患失，以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都还不算得真情，她真不知道，如何才算得。
薛家小姐的事，她才懒得管呐！横竖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又是有名无实的，叶家白白受人蒙骗罢了，只要清棠肯同她讲实话，她必然不会往心里去的。可若是明日梁潇真顺了清棠的意，同她传什么功名利禄的话，她才是真的要伤心了。
月凌理了理原本就混乱的思绪，愣是挤出了句连她这个传话的人都想不通的话来，“他……他也不知道吧，他大概就是觉得……这样……对你的伤害小些。”
“啊？”公主一怔，没来由呆愣出神。自打去岁相识以来，也算是认识了这些月，可她果然是不了解叶清棠，李姑娘已然把真相放到面前，她却还是猜不透清棠的心思。
李姑娘听到了这一声“啊”，立时一副宛若找到知音人的愉悦欣喜，兴奋得提手往公主手腕上拍了又拍，灿然笑问道，“你也觉得这想法很清新脱俗对吗？”
公主暗暗低下头，尽管不怎么想承认，但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李姑娘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肩畔垂下的发丝，感慨似地长长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是看热闹还是好奇，“哎……清奇归清奇啊，我可没说谎，这话的的确确就是你那宝贝叶公子亲口说的呐。清霜说……这叫做……‘不虞之隙，求全之毁’，我是不大明白了，不知你这当局者作何感想啊？”
“可是……”公主呢喃着，“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底下的话来。只是那一双杏眼含露，那委屈劲儿实在招人心疼，眼看着泪珠儿便要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李姑娘紧赶着安慰，生怕小公主哭个不休，招人心疼不说，还尽是耗了时间，“好了好了好了……你先别跟我委屈，我不都说了，这回是来帮你的嘛！”
“真的？”公主啜泣着自己抹了抹眼泪，一抽一搭地问道。
公主正急着求证，不过为求安心地问了这两个字，原以为，月凌的答案当该是不出乎意料之外的，哪晓得这会儿，也不知怎的，原本急切不已的李姑娘忽然又不怎么急了，竟是又饶有兴致地同她卖起了关子。
“嗯……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呢……方才说过的，我得先问问你三个问题。”
“哦——”公主张着嘴乖乖地点了点头，这怯生生的样子，与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她，竟是全然两样。
李姑娘浅浅思量一番，右手竖起一根手指，立在云阳公主跟前，不再同她玩笑打趣些什么，却是认认真真地开了口，“第一个问题，你家叶公子先前虽是没入洞房，却也是跟别人拜过堂，在外人眼里，并着他自己的心里，更曾有过婚约的，你……嫌弃他吗？”
月凌自是知道这小公主的答案，毕竟她方才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可为显得她如何尽职尽责，这个流程还是要走的，哎……李姑娘心底忍不住深深叹息，帮个人做个好事都这样难，她这个神仙当的容易吗？
果不其然，公主当场来了个反问，余下的那一堆深情款款的话，自然也都是情理之中可猜度的，“怎么会？我……”
月凌忙忙接口，阻止住她后面将要滔滔不绝的深情话，“好了好了，我明白我明白。你不嫌弃就成，究竟为的什么，咱以后再说也不迟嗷。”
“嗯……”公主兀地如此温驯，真叫月凌相当不适应。果然……这动了情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诶？从前有谁同她说过这话吗？为什么要说果然？哎呀不管了，正事要紧。
“第二个问题，你这次对叶公子有多认真？假如他当真不肯娶你，你真会回过头再去缠着梁潇吗？”李天仙收了思绪，登时又是一脸认真，这个问题，显然与叶公子并无甚太大关联，这回……她是替梁潇问的。
虽然今日自梁府中临走之前，梁公子与清霜百般殷切嘱托，虽是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要紧事，却都并未有如此托付于她。但既然早间梁公子曾为此事偶有焦心，这回……便当是做个顺水人情，替他问上一问罢了，也显得她这个神仙慈悲不是？
公主摆摆手，似是宽慰一般轻然笑道，“哎呀……李姑娘，这点你就放心吧！我对梁潇早就已经没那个意思了。我知道，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我不会再……”
“呸呸呸——谁跟他天生一对？你可别胡说八道。”李姑娘紧赶着同梁潇撇清这朦胧的关系。
当初说是在公主跟前演一场戏也罢了，因着许多缘故至此还未吐真情，乍见旁人如此一说，没来由竟是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心虚。三人成虎，这话……就算明知是玩笑，也不能由得旁人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