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棠早便在心头哀告千遍,若是老天真能给他再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些个无谓的心绪,他定然尽数抛丢,也就不必似今日这般,到底也如两败俱伤。从那一刻,其实他便已经后悔了,为着那点所谓的自卑,所谓的配不配的上,伤了自己,也伤了公主。
只是此刻,忽然惊悉了真相,竟是说不清是喜是悲,是怨是怒。
“叶文音!”
“在——”公主猛地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时间已经被吓蔫儿了,刚装的虚弱,这回顿时怂了,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叶公子这话说的清冷,眼神决绝,不带着半分温意,那情状,竟仿佛是真的生气了一般。
“清棠,其实我……”小公主颤颤巍巍着声音,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心态,打算将真相和盘托出,只是话到嘴边,万千思虑涌上心头,却总显得又十分不舍。本来嘛……长这么大,这辈子好容易撒的最完美的谎,要被自己拆开了,本来就够郁闷的。
再说,清棠他……
原是觉既知清棠真心,自然也不在意这事叫不叫他知悉的,可是……一想起从前清棠那坚决的态度,竟又是心生畏惧之念。人还是那个人,情还是那份情,改了口,全因她这“病入膏肓”。若是知道这病是假的,他会怎样?
清棠的态度,她不敢再想,于这真相,千头万绪,却是愈发不敢,也不愿说出口了。一来,这是她头一回撒谎撒到这份上,除了布局的人,骗得几乎所有人都信了的,好容易才得来的成就感,真不想自己就这么亲手打破。
二来嘛……布这局的主要目的,就是让眼前这个倔强迂腐的叶公子松了口。好容易以性命相逼,这才让他点了头,倘若……就这么出卖了李姑娘,出卖了自己,别的倒不在意,就怕清棠一旦知道真相,会不会又翻脸不认人了呀!
想到这里,公主才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她真的不想冒这个险呀,毕竟……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么一步。倘若前功尽弃了,她会恨死自己的。可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刚才那几声叫,她也已经基本把自己出卖地差不多了。这下……该怎么找补呀?
小公主想李姑娘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盼她能舌灿莲花地掰回这个局面。李姑娘沉寂着愣了一会儿,会意领命,使劲儿地思虑着借口。
“嗯……叶公子,其实……其实吧……其……是我害的公主!”
“嗯?”公主扭过头去,当即一愣。
这是什么展开?莫非……李姑娘这是……在玩文字游戏?按说起来,这法术是李姑娘亲手施的,要说是她害的吧,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漏掉了最重要的几点,她这个受害躺卧病榻之人,也是主谋之一。
“什么?我有没有听错?”叶公子嘴角浅浅一笑,倒是想听听李姑娘怎么把这事全揽到自己头上。
“你没有听错,是我害的公主。只是……刚才见叶公子深情如斯,一下子良心发现,所以才收了害人的法术,公主她……半点都不知情。”
叶公子强忍住波澜起伏的心绪,并着压下那一句“你骗谁啊!”的怨怼之辞,假作认真道,“李姑娘要害公主?倒不知……是为的什么缘故呢?”
“因为……因为我……”揽罪容易,认罪却难,如今要现编个犯罪的理由,更是难上加难了。李姑娘顾自喃喃着,终是因为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
“因为梁潇!”公主不知怎的忽又想起梁公子来,登时便脱口而出。
“啊?”月凌转过头来,与公主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当时就被公主那坚定不移的眼神征服了,“额……对!因为梁潇。”
叶公子浅浅鞠了一礼,谦谦敬问道,“清棠仍是不知,此事与表哥何干?”
“额……因为……什么呢?”最后几个字,李姑娘是咧着笑含糊不清地同公主说的。
因为梁潇?方才是谁这般提醒的?她还就这么顺口接了?我天……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要她怎么圆啊?难不成,她要说,因为梁潇喜欢清棠,所以……哎——咦……回头,梁公子要是知道,非杀了她不可。
因为梁潇喜欢公主,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我去——说出去谁信啊!要爱早爱了,还能有叶清棠什么事儿,用等的到现在啊!再说了,两肋插刀也就罢了,她看起来像是为了朋友没有底线,分分钟伤天害理的……神仙吗?
“我是……因为……他……”李姑娘斜眼看了看公主,怨怼之心不减反增。她分明是好心,怎么倒成了被兴师问罪似的?
你倒是帮着想想呀!这话吞在喉头,却怎么也不能说出来。罢了罢了,她果然不能对这小公主的撒谎能力抱太大希望。所以……这苦差事……莫非就要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不带这样的吧!她都吧责任揽下了,理由还得自己编吗?
叶公子饶有兴致地静看着李姑娘究竟能编出何等理由来,既然现下,云阳公主什么事都没有,倒不妨陪她俩演演戏,拖拖时间,反正瞧这意思,李姑娘必然设了屏障,外头必是听不到里头的话来。
“李姑娘,因为什么呀?公主的病……与我表哥……”
“因为那天公主说……如果你不答应娶她,就打回梁潇的主意!”李姑娘心头莫名蹦出了这句话,算是唯一一点儿梁潇与公主此前相关的事。可是……却又与她要编的理由何干呢?总不能是梁潇为了避免纠缠,央她帮忙杀人灭口吧?就算梁公子这般丧心病狂,她竟也能答应?这也太损神仙的威名了吧!
“所以呢?公主一句戏言,李姑娘何以要害她至此呢?”叶公子分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潇洒恣意。
“我……叶公子觉得是戏言,我却未必觉得呀!”李姑娘一时也想不到个好理由,只得先顾自抠起字眼来。
“月凌~~~~~”小公主在旁,对李姑娘这般颠倒黑白表示很不满。本来就只是一句威胁的话,她自己都没当真的。月凌这般说,岂不是要清棠误会她“朝三暮四”?
李姑娘回瞪了一眼,对小公主现下的表现很不满意。我说是“我觉得……”,跟你没关系好吗?不用这么激动……再说了,我都说是我害的你了,你还“月凌月凌”地叫的这样友好,担心你家叶公子瞧不出来我们在说谎是怎样?
虽然说……好像这局面很明显,但是……天知道叶公子的脑回路是不是一如既往地清奇。再说了,这世上的事,只要看破不说破,话总还是要圆的嘛!
“那又如何?”果不其然,叶公子这笑,摆明就是一副“我已经看穿了一切”的表情。
“我表哥若将这句话当了真,担忧不已也罢了,李姑娘当了真,却为何起了这等歹毒之念啊?”
“因为……因为我喜欢梁潇,怕公主把他抢走——”
这话一出口,莫说是小公主与叶清棠,便是李姑娘自己也不免一惊。天哪!她刚才说了些什么?她喜欢梁潇?还怕公主……这什么破理由,就这样脱口而出,这回头要是让梁潇知道了,非笑死她不成!
可是……这理由,好像乍一听还挺在理的。情敌之间嘛,怎么闹都有可能,闹出人命来……也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权当她不谙世事,分不清威胁利诱和真心诉情呗!旧时争风吃醋,就这般害人性命的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她这是欠了谁的,为什么要将自己说的这样坏啊!
“哦?李姑娘喜欢我表哥?”叶公子乍一惊,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话若是叫表哥知道了,非得欢喜地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不可。只是……李姑娘这话说的认真吗?她假当情敌,谋害公主自然是假,所以……这原因,到底又能有多真?老实说……神仙的心思,他一个凡人还当真不敢随意猜度。
李姑娘下意识嫌弃似地地摇了摇头,一时间,又拧着一张脸,尴尬似地点了点头,“嗯……嗯——吧。”
“如此说来,李姑娘因为公主那一句话,因妒生恨,这才下了毒手?”叶公子虽明知这般帮不得表哥问出心意,却不免仍是多问上几句。
“昂……”这一声应下,李姑娘简直嫌弃死自己,却还不能否认。这感觉……真是太痛苦了。
她堂堂一个神仙,这般煞费苦心地帮着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都到现在没落下句感激不说,无端端还成了因为单相思不成就心狠手辣暗害情敌的蛇蝎美人。有没有搞错!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啊?她要是喜欢梁潇,梁潇敢不喜欢她!她还会怕小公主一句“打回主意”?开玩笑!难不成,她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