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子稍稍想了想,随即又同严柳轩当即便娓娓道来,“后来……后来我们俩越等越着急,却是只能干看着她越想越是哭个不止,一时间泣不成声。我一个凡夫俗子,自是没了主意,好赖月凌一时情急,性子也耐不住,既是问不出来,便想着动用自己的法术,于是乎一把拉过她的手,两指抵着手腕,闭上眼,想看寻她从前所遭遇的事。”
“哦?我只知月凌姑娘是神仙,却还不知……神仙竟有此等法术?!”严二公子一听这话,忍不住倍感惊叹道。
梁公子轻轻一眼瞥过,饶是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你不知道的神仙事儿多了呐!又何止这一件?”
严柳轩摆摆手,并不在意这许多,只是急急追问下去,“不谈这些了……之后呢?月凌姑娘瞧见什么了?”
“月凌只想知道她在婆家如何遭遇,却因是须从头瞧到尾,少不得还得从她小时候开始看起,闲杂琐事历历在目,不由得使她急切之心愈甚。倏忽几场画面闪过,竟在这何秋莲的往过里见到了李御史夫妇,连同当年走失的场景,月凌诧异之下,当即反应了过来。古人的话当真是不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是这个理儿。那时候,我和月凌都真真是想不到,赵家的何秋莲,竟然就是李玉溱,竟然就是天若当初嘱托之人,就是李世叔早年失散的独生女儿。”
“若非是月凌姑娘有这般本事,纵使李御史的女儿站在你们面前,怕也无从得知。那……玉溱……而今怕是还不知如何样了。”想到这里,严二公子不禁替玉溱后怕,又是一阵深深叹息。
“是啊!人的命,天注定,合该是玉溱世妹先苦后甜,该有这般际遇。老实说,那时候我一听到月凌那句‘你是李玉溱’,一时间立刻便在旁怔住,说不出话来了。等到好容易反应了过来,想问问究竟怎么一回事,也不晓得究竟该怎么开口。脑子一片混乱,反倒是无端端联想起许多来。想起之前为找寻玉溱的种种,竟是错找到了镇东的赵家去,若非是一念为善,央着方觉救助芳娘婆媳,方少侠也不会到凤唐镇来打探,不会瞅准了那镇上为恶的首富赵家,不会嫉恶扬善之心顿起,更不会有这般之事。这一环扣一环,当真只相差分毫都不成呐!”
严二公子瞪大了双眼,对梁潇这飘远的神思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半晌,只得道,“衍之……不得不说,你的联想还真是深远呐!”
梁公子挑眉,昭示着自己心中的小小不满,“哟——故事还没说完呐,你倒是打趣起我来了?”
严二公子强忍住笑意,极给面子似地问道,“说说说,那……你的感慨毕了之后呢?”
“后来,又是好一番折腾,这才叫玉溱世妹相信了,又布下个跳河自尽的假象,权当是同赵家各取所需。再后来的事,大抵严公子便应当已然知悉了,料也不消我再多作些解释罢?”梁公子好容易才讲完了潮州那纷繁复杂的事,再一抬眼,却见严二公子的神情,却饶是耐人寻味……
早知玉溱从前遭际堪伤,竟不知到了生死一瞬的地步,所幸是苍天保佑,终于叫她如今苦尽甘来。听闻梁潇这般诉说之后,严二公子悲喜交加,只觉得心中怜悯之意尤甚,想起梁公子之于李家小姐的恩德,当即又问道,
“如此说来……梁兄便是李家小姐的救命恩人了?”
梁公子转身背去,尴尬似地把弄起右手边的竹箫,“诶——恩人两个字嘛……勉强担得起,救命嘛……就算有,也不算是我救的。不是……我说……你问这作什么呀?”
“小弟……”严二公子忽是放低了姿态,竟甘称弟,没来由倒是把梁潇吓了一跳。
不等严二公子将那谦卑话说尽,才一个称呼,梁潇便连连出声喝止,“哎——等等……严兄,你比我大吧?”
严柳轩摆摆手,全然不在乎这谁兄谁弟的排行,“哎呀——这不为显得谦卑嘛……”
梁公子当即怔住,活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谦卑?你严二公子还有谦卑的时候?”
“衍之兄这话说的,倒好像我自来霸道似的。”
“你不是霸道,你是冷漠啊!高兴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梁潇兀地想起当初在书院时的种种,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严二公子的脾气,倒不是说什么生人莫近,自视甚高,他对人倒也算是客气。只不过有些时,板着规矩总是太过正经,这又同秦梦初不一样。人家秦公子是好生劝慰,言明厉害,总一直是和颜悦色,与人为善的。
可严二公子,讲原则,守正经规矩,同秦梦初如出一辙,可那态度……哎,想想也多说无益。总归是向来谁都要让着三分,死活不敢多作怎生招惹,说一句“霸道”,其实根本也不为过,只不过……人家霸道的有理,全是为着道理固执着罢了。
听这一句,对于霸道和冷漠,严二公子显然是已经放弃了挣扎,“哎……梁兄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只是……”
“诶?严柳轩,你几时这样好说话了?”看着不怎生较真讲理的严二公子,梁潇忽的觉着很是不习惯。
“我……人是会变的嘛……”严柳轩饶是一副你见世面太少的表情,大概是没心思一直讨论关于他脾气的话题。
不待严二公子把一句话给解释完,梁潇忽的灵光一闪,竟是发现了什么更加了不得的大事,“呴……你方才老问起玉溱世妹,莫非……你小子这是情窦初开了?”
听罢这一句,却见严二公子当即掩面,却似是含几分羞涩,“惭愧,惭愧……”
梁潇当即震颤,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如此说来……便是了?
严二公子又是点点头,掩面笑而不语,权且算作是默认了。
“那你今儿个找我来……”兀地听说了这等惊天大事,梁公子自也是无心计较严柳轩昔日脾性了,总是紧赶着打听细事要紧。
这一颗好奇心,总是按捺不住,想急切知道个缘由。眼前的不是别人,却是当日在书院出了命的冷面公子。他今儿个竟是动了情了,梁公子只觉在这世上活了久了,什么奇事怪事都能见上。千年寒冰也开了雪莲花,方才那掩面似是含羞的模样,却哪里还能叫人将他与昔日的严柳轩比作一人?
梁潇话说一半,严二公子自是已作领会,也不再多问几句,只是老实地答道,“才听说宫里头颁了给云阳公主赐婚的圣旨,想是令表弟的事也有了好结果,梁兄当该也放了心,这才敢急急到府上拜访,想同梁兄请教请教,有关李家千金的事……”
“什么事儿啊?”梁潇没来由一阵诧异。李家千金的事?玉溱世妹有什么事,还得是非问他不可的?他怎么竟是觉着,除了潮州赵家的事,其余的,他全然不知呢?
正当梁公子顾自迷惘间,却听严柳轩又是开了口,“譬如……生辰八字,往常喜好什么的,然后……”
一听这些个琐事,梁潇登时只觉头大,连连伸手喝止,“等等等等……柳轩兄,这你问错人了吧?我也没见她几回,如何能清楚这些?你若要问……也该问天若才是,李世叔待他若亲子,玉溱世妹便如他亲妹妹一般,两家自来不分彼此。若是天若忙的紧,你问卿芸也是一样的,反正大家昔日里都是同窗,彼此间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又何苦来的,舍近求远,问我这个几乎不相干的人呐!”
“那不是卿芸她什么都不肯说嘛!”严公子一脸委屈地脱口而出。这等自毁颜面的话,才出口才觉冲动,却已是悔之不及。
“哟!你还真问过?”梁潇又是一惊,没曾想从来顾惜颜面的严二公子,今儿个一旦动了心,竟是肯将脸面通通抛丢了。
一提起这事,严柳轩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诉说,“我与玉溱小姐初见时,便是卿芸带着她到茶楼听戏。”
梁潇倒是淡然的紧,也不曾多问几句为什么,“这倒是巧啊。我说……你若想娶她,直接差人遣媒提亲不就成了,反正你们两家家世相当,你同玉溱世妹也算般配,令尊令堂和李世叔夫妇,当该都会玉成的罢?”
“提亲”二字,叫严公子听在耳里,兀地心头竟是一颤,却也是不禁没来由多生许多犹疑,“这事……我也曾想过,可若那般……岂不太显唐突?”
“这么说……你是想先讨玉溱世妹喜欢了,再去李家提亲?”梁潇拧着眉头,倒是要对这往日一窍不通的冷公子刮目相看了。不曾想,在这等父母之命一锤定音的世道里,他竟能如此事事顾念玉溱世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