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比得火热,燕王帐内气氛颇冷。帐内摆设并不华贵,甚至有些随意,只有几张闲椅桌案而已,但楚辜往案后一坐,那通身矜贵高冷的气质也便显现出来,衬得十分普通的营帐也愈发让人仰视。
顾长寿说到人被萧家的二公子劫走后,嘴边忽然顿了顿,仍是难掩一直萦绕心头的困惑,问了出来,“王爷,您留一个无用的奴才在身边是要做什么?”
早在之前王爷应下时,他已心存疑惑,但有外人在场他不好直问,正想寻个机会问清楚,没成想那奴才竟然被萧玥劫走。
眼见着一匹白马将两人卷走,顾长寿懒得追,扭身回营将实情全都道出。
他问这话时,楚辜手边翻着一卷话本,纸上画了一对新婚夫妻在窗边耳鬓厮磨,被精致的笔调描摹着,两人眉眼之间的缱绻情意绵绵飘了出来。
稍微粗粝的指腹轻轻划过轻薄的纸页,眸底到底带了份淡淡的遗憾,又转瞬即逝,下一瞬重回冷峻模样。
他语气淡淡说道:“正好你孟姐身边缺个奴才,本王觉得他合适。”
顾长寿闻言,却是将眉头一拧,问道:“孟姐向来不喜欢有人伺候,王爷突然带个人回去,孟姐没有意见?”
他这话并非无缘无故,早在三年前,吏部有一个小官想要攀附楚辜,可谓精打细算把各方面都想齐全了,知道楚辜平日里爱玩玉器,便暗地里送来一尊丈高的玉佛。
但楚辜对此并不感冒,不仅没有收下这尊价值倾城的玉佛,反而叫顾长寿提了铁锤打碎。
虽然遭了一回大损失,但是小官并没有因此气馁,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燕王府女人稀缺,又专门派人寻来几个苗子好的小美人儿,连夜又送往燕王府邸。
恰好这时候楚辜外出,府中无人,奴才就把消息报给了孟姐。
出乎意料的是,孟姐不但将美人接入府中,而且还好吃好喝,态度十分和善。
然而就在楚辜回京前天夜里,她便了美人住着的厢房跟前,随即将手中火把一扔。直到大火汹涌,才把人叫来。
第二日楚辜回府,便看到半壁燕王府都成了一片废墟,满目疮痍,损失无数金银财宝,所幸的是没有伤及无辜。
自那以后,燕王府中除了她以外在没有其他女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孟姐就能接受男人,因为早前经历过一些变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厌恶男人的程度更要深。
可时过境迁,人难免会变。
“本王瞧他是副机灵的性子,年纪又轻,说不定正合她口味。”楚辜淡淡说了这一句话,随后合上话本,把纸上缱绻脉脉的画面也一并闭了起来。
帐子里气氛冷清,他似乎察觉到了这份冷清,随口问了句:“七殿下人呢?”
顾长寿想了想说道:“殿下和人比赛去了。”
这日阳光大盛,拂去帐内半片阴尘,楚辜仿佛颇是喜欢这份和煦暖意,他口中微涩,便抬手去拿桌角静静搁着的茶杯:“什么比赛?”
顾长寿见状,立马伸手去拿,随即又熟络地倒了半满的一盏,往他跟前一递道:“好像是和辛家的公子在比射箭。”
楚辜接过,慢悠悠地饮了口,嗓子经过这口润稍微好转。
茶有些烫,面上浮着碎碎的茶叶,他垂睫轻轻吹了一口,将那碎散的茶叶都吹拢到了一块儿,茶面清澈温热。
里面仿佛映着一抹人影,五官俱是模糊,唯有一双眸子盈盈清澈,
犹如一泓秋水,实在吸引人。
楚辜垂眸,随即合上茶盖,心头忽然生出一抹心思,想起件重要的事情,之前倒是忘了问,这会突然想起,轻轻蹙了眉头问道:“你刚才说萧玥带走了他,你可知道带去了哪里?”
顾长寿思忖片刻,说道:“奴才不知,但看到刚才萧二公子来时骑的马浑身雪白,马蹄矫健,和京城里养着的马品质不同,倒是和射箭场上圈养的马匹一样。”
那么,萧玥去了哪里也显而易见。
顾长寿道:“王爷,萧二公子极有可能去了射箭场上。”
他想到这点,楚辜未尝不是。
他这时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去射箭场上,估计冥冥中自有安排,那个奴才兴许正等着他来救。
。
楚辜想得没错,此时射箭场上的简锦正遭遇了危机。
比赛比到第二局,楚歌赢了两局,理应的,萧玥也输了两回。
还剩下一局,但胜负已然分出,楚歌看到自己的箭矢将简锦头顶上的鸡蛋射中,坠在地上碎裂惨烈,顿时心中大快,笑着收起弓箭转向一脸气急败坏的萧玥,“这剩下的一个回合,咱俩还要比吗?”
见他笑得得意张扬,萧玥更不想承认自己输了,可事实就摆在那,无比清楚地告诉他,他快要输得一败涂地。
就算剩下的一局勉强能扳回,也还是落得一个输字。
楚歌仿佛猜透他心思,笑而扬眉。
他这一双浓眉天生就长,此时扬了眉,眉锋锐利顿生,自然而然带了一股张扬的狂气。
萧玥咬了咬后槽牙,不肯认输道:“刚才是我失误了,重新再来一局。”
楚歌可不想顺着他的意思,当下直接拒绝道:“说好了三局就三局,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
说着又把弓箭按到他胸前,“提起点精神儿!”
萧玥正要拒绝,冷不防萧茹走过来,笑盈盈道:“我二哥累了,殿下不如与我比划一番,如何?”
听她主动说出这话,萧玥忍不住嘲笑道:“就你这身无二两肉的力气,连提起箭都费力吧?”
萧茹听了这话,心下大骂他没长眼色,但面上却仍要保持着盈盈的笑弧。
转念间,她想到了反驳的话,脸上笑容才转得自然,唇角更是挑起一抹暗暗的讽意:“二哥无需担心,反正到了要紧关头,我是绝不会打退堂鼓的。”
这话明里暗里嘲讽的意思,萧玥不是傻子立马就明白了,当即眉头一皱要喝她:“你这是在笑话我?哼,好歹我也是你二哥,出门在外要听兄长的话,这个道理你嬷嬷没教会你吗?还是说你平日里就知道贪玩,什么事儿都记不到脑子里。”
他要是真当她是他妹妹,哪里舍得会在外人面前揭了她的老底?
萧茹心底实在气极,真想破口大骂他这个猪脑子,眸光轻瞥,七殿下仍在跟前正笑盈盈地瞅着她,那俊面如玉的模样真真是好看极了。
他是京城中无数闺中人的梦,更是她心中无比神气的少年,萧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跋扈的一面,只好忍下心头怒火,笑容婉婉。
“二哥也就不要说这些糊涂话了,你既然不想再比赛也就别再占着位子,让给我,说不定还能留给你一些颜面。”
萧玥这时正和她吵得有些心烦了,也没心思比赛,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道:“爷的面子不需要你留,到时候别输了红着鼻子回来。”
萧茹咬住后槽牙道:“不劳二哥担心。”
萧玥闻言冷哼一声,阔步往一旁落了座,俊眉美容,姿态却十分懒漫,摆着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楚歌抱臂旁观,似笑非笑。
萧茹难免被激起好胜心,眸底透出一抹倔强之色。下人眼尖,立马将精致的弓箭递上前,她一下子接过。
仿佛触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心跳狂乱。
可以说,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久。
不管这个狗奴才到底是什么身份,她通通不管,这时候她要的只是这个狗奴才的一条命。
昨夜里袭香那丫头出了主意后,她浑身都热了起来,这是一种即将要将人置于死地的燥热和兴奋,弄得她一整夜都没有睡着,今早一大早就醒了急匆匆去了二哥帐里。
她要亲口告诉她这个顽劣的二哥,这个狗奴才就是条白眼狼,招惹了楚妙元之外还惹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二哥他这人脾气大,脑子也灵着,但是有些时候脑子却拐不过弯来,容易听进些杂话。
萧茹和他生活这么多年,知道他什么时候最没有脑子。刚到他帐子里就闻到一股酒味,叫了个奴才来才知道他昨夜喝醉了酒,最后还是让两个宫人扶着他回来的。
真是个绝妙的机会。萧茹眼睛几乎发亮,等到进了帐子才压了下来,忧心忡忡跟他说了明白。
结果也如她所想,萧玥一听,便轻易地怒了,揎拳掳袖说要去伺候这个狗奴才一番。
接着事情兜兜转转到了这地步。
虽然这个狗奴才并没有被萧玥教训,但眼下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绑在靶子上面,被当做贱狗一样对待。
眼下又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用箭穿透这个狗奴才的身体,看着血液从胸口流淌出来。
实在大快人心。
萧茹惯是个急性子,此时显然已按捺不住,缓缓将箭矢尖端瞄准站在靶心面前的简锦。
正要射出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响起,萧茹蹙起眉,手中动作随之一顿,耳边却已经响起了楚歌惊喜的声音:“四哥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