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锦见到楚辜时正是半夜,虽然这时候人已安全,但回想起白天的事,仍心惊胆战,后怕不已。
那且说说白天的事。
自打简锦被抓上轿子后,一路上时光漫漫,人声哄闹,也愈发无聊,两人闲来无事,盘腿而坐瞎扯。
但大多数时间,都是简锦一个人默默听着,看着这位蚕花娘子说到兴起处,便手舞足蹈有声有色。
分明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
简锦愈发好奇她面纱下的真容,随随问道:“外人都叫你蚕花娘子,那你真名是什么?”
她问这话时,这位蚕花娘子正藏在纱幔后面,伸腿将绣鞋摘下来,单手拎在手里,又笑盈盈转过脸,面纱下隐隐映出一双酒窝。
“我叫林娇,村子里的人都喊我娇娘,是那个娇花的娇。”
她声音脆脆如薯片,简锦一下子有点馋了。
娇娘继续絮絮叨叨,她支颊闲听,心里却想着各色美食。
渐渐的,脑袋一寸寸垂了下去,最后伏在绵软的毛毯上,呼吸匀长。
娇娘也不打搅她,见她睡眼酣然纯净,便忍不住低头欣赏。
简锦在梦里仍紧皱着眉头,双唇翕动,轻声呓语,似乎梦见了什么糟心的事。
娇娘伏低腰肢想听清楚,目光忽然一顿。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眸光亮亮的,小手探进简锦散乱的襟领,随即便摩挲出一截绵软的布料。
正要再扯出来一截,竟是把人弄醒了。
简锦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胸口微凉,低眸探看,惊见有只手掌往她里衣探去。
当下睡意慌散,看着她时,目光竟是十分清明,又警惕极了。
娇娘被盯得理亏,竟一时呐呐无言。
简锦见她满脸迷茫,心下半惊半疑,就将心思敛尽,伸展懒腰,打了个哈气道:“你不嫌热吗?还把手往我衣服里伸?”
娇娘盯着她散乱的衣襟,脖颈修长,锁骨精致,再往下……
她有些燥热,就笑嘻嘻地攀住她胳膊,好奇道:“我听见你梦里一直念叨着林嘉这个人,他也是你的男人吗?”
简锦刚在梦里遇见他,伸了下懒腰将话题挑过去,看着她:“我看你一路上都带着面纱,什么时候才能摘下来?”
娇娘笑道:“这是规矩,得要行房时才能摘下来,若是早一刻摘了,那就是破了规矩,要被神灵责罚的。”
竟都扯上了鬼神,简锦倒是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那些鬼怪乱神的小说传记。
就说有些小地方上的权贵乡绅穷凶极恶,专门干敲诈百姓的恶事,后来坏事干多了,百姓群起而攻之。
乡绅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就借鬼神的名义来糊弄,这些穷苦的百姓知识落后,还真信了,最后却被他们一锅端给除了。
由于临时想到了这个典故,简锦有些好笑道:“这又是什么规矩?”
说到神灵,娇娘神情严肃起来,跟她头头是道地讲了起来。
蚕花节由来已久,每年办一次,而每年的蚕花娘子都需要从当地农户的女儿里挑选出来。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只有这样的女子品性淳朴,性子无邪,最能讨得神灵的喜欢。
白日里,她代表至高无上的神灵巡游各个街道,又要从中挑选出一位郎君。
为了表达对神灵的虔诚,挑中的这位郎君要求容貌周正,身材颀长。
等上了夜,就会被领去跟蚕花娘子共渡春宵,以交尾的方式传达天意。
简锦也就知道了,为何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硬是不让她走,他是怕把她放走了,神灵会发怒。
日薄西山,轿子抬到了寺庙前。
寺庙外观古旧而破落,并不起眼,但简锦寺庙名字比较很独特,叫做欢喜庙。
这顾名思义就是行那欢喜之事。
但佛门净地居然要行这事,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但看周围百姓,跟过节一样熙攘热闹,有些人还想进来,却被站在寺门前的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给撵了出去。
简锦跟着娇娘踏入了寺庙,就见正门口摆着两尊身躯交缠的佛像,笑面对笑面,袒胸露乳,实在引人注目。
娇娘就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咱们商量好的事情,你可千万要记得。”又问道,“对了,这一路过来,你可有看到他吗?”
简锦这一路过来却是没有注意到楚辜,只含糊点了下头,微笑道:“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前头有两位仆人引路,她又低声问道:“接下来咱们要去哪里?”
娇娘第一眼就看出她衣着锦玉,穿着贵气,肯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京城里来的。
她一点儿也不诧异简锦不知蚕花节的规矩,就笑道:“咱们啊,待会要去净池,得要把身上的污垢洗干净了才能交尾。”
她说得这般直白,简锦却有些担忧。
仿佛猜透了她的犹豫,娇娘取笑道:“你不脱衣服要怎么洗澡?”
简锦不自觉抓了抓袖口:“我身上干净的很,一点汗都没有出,我在外面守着就行了……”
娇娘笑着道:“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简锦立马揽过她的肩头,亦是笑道:“好妹妹,你听我把话说完……”
前头引路的人听两人交谈渐响,不禁扭头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她便将声音压低了些,“趁着这会儿,我赶紧去把我兄弟找来了,要不然其他也没有时间了。”
娇娘迟疑了一会儿,复又笑开来,嘱咐道:“那你一定要把人找着了。”
到了净池,娇娘与她分开各自去净洗。
简锦弯腰在池边试了试水温,隐隐有股幽香。
她暗中扫视周遭,一群丫鬟捧着干净的衣服鱼贯而入,含笑道:“请郎君下池。”
简锦也不耽搁功夫,就将外衣脱了下来,正要交到她手里时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
丫鬟察觉到她的异状,关切询问。
简锦虽然摇了摇头,但脸色掩不住憔悴,攥着拳头低声道:“我肚子突然疼了,这附近有没有茅厕,我想先去解决一下。”
丫鬟思忖片刻,随即吩咐身后的几个人,低声道:“去告诉一声孟爷。”
只是要去解决一下私人问题,她们的反应却如此警惕谨慎。
简锦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听见她们说起孟爷,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物,但看丫鬟们尊敬中隐隐害怕的态度,心里就留了个心眼。
很快有人禀报回来,在丫鬟耳语了几句,随即那丫鬟就朝简锦笑道:“奴婢这就引郎君去。”
简锦勉强微笑应了声,就随着她去了。
进了茅厕,简锦打量了下,厕所门并不高,但是要翻出去恐怕要闹出点动静,不过侧门下面留有一些空隙。
大小不一的石子散落地堆砌着,简锦弯腰捡了几颗,尽量往远处扔去。
石子砸在不远处的草丛里,风声隐隐,丫鬟心生警惕,就走了过去道:“谁,谁在那里?”
趁她离开这会儿,简锦赶紧从臭气熏天的茅厕里溜出来,又悄声把门关紧了,低着腰一溜烟跑了。
寺内的布局构造还是比较清楚,简锦顺着小道走了一段路,亭台楼阁金碧辉煌,水榭假山花团锦簇。
简锦猛地顿住脚步。
这哪里是一座普通的寺庙,分明是藏金纳玉的宝库。
一旦心里有了疑念,之前的种种迹象也都一一浮出水面。
寺外的百姓都被阻拦在外面,无法窥探其中的奥秘。分明是有人不想让他们知道这里面的一花一草都是用金钱堆砌。
至于为什么丫鬟们形式如此诡异,只怕也是藏着什么见不得的秘密。
他们要掩藏的到底是什么?
跟蚕花节,跟她,又或者跟娇娘,会有什么牵扯?
简锦忽然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迷雾重重,有股无力的迷茫油然而生。
蓦地,抄手游廊下响起纷沓的脚步声,几抹人影隐隐晃晃,似乎有过来的趋势。
简锦瞧见苗头不对,立马藏在花丛里,余光却瞥见游廊下的影子揉着灯盏的亮色斜了过来。
正朝着她的方向!
竟是她躲得匆忙,一角衣袖暴露在了丛外。
简锦再后悔不迭,也来不及了,趁着人还没有到跟前的空档,腾起身,以迅雷之势扭身往花园里逃。
肩头却突然被扣住,随即用力往后掰扯,简锦一时吃疼,失去了抵抗的力气,身子往后一仰直接跌倒在地上。
一道陌生粗嘎的男声响了起来:“好啊,又抓到一条漏网之鱼!”
刚才一群小白脸儿竟然趁着他打瞌睡的功夫把门撬开了,得亏他半途睁开眼,不然全都溜光了。
不过还是有几个人脚底抹油跑了,他急急忙忙追来,总算抓到一个,就把一肚子的怒气全发泄在她身上。
简锦心里一惊,却想的是在厕所逃跑的事情败露了,随即伏低姿态,眼神惊恐,小声道:“我没有逃,只是刚才走迷路了,一时没找着方向。”
这个陌生的男人却一脚踹她胸口,骂道:“还睁眼说瞎话呢,他娘少给老子惹事!”
他这一脚踹过来的时候,简锦立马滚到了旁边,却又假装被踹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忙不迭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见他这么老实好欺负,又再骂骂咧咧了一顿,好一会儿才将她抓起往游廊前的院子走了。
简锦以为他会带着她去净池,但是最后却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男人推搡了一把,她就踉跄着跌了进去。
屋内一丝光线都无,伸手不见五指,她正心里纳闷,忽然脚下被样软绵绵的东西给绊住了,身子往前一跌,摔坐在了地上。
面前似乎堵着样庞然大物。
简锦暗暗嘀咕着摸了把,却是摸起了一把肉,顿时汗毛直竖,腾起身问道:“你是人是鬼?”
“我还喘着气呢。”有道清悦的男声响了起来,明显是个青年,声音懒洋洋的,又有些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