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亭内与凤吉分别以后,简锦回到了屋内,洗漱完毕之后,肚子却咕噜噜作响了。
从秋酿楼出来以后,她还没有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饭菜,这会难免有些饿了,就叫双喜上了一桌菜。
简锦正吃着时,冷不防想起今日踏进娇娘屋内时,凤吉说过的话,手上一顿,想了想,就问站在一旁打瞌睡的双喜:“像凤吉这样的瞎奴都是从古兰运过来的吗?”
很早之前她在贩卖瞎奴的集市上听人提及过,却是只粗略地知道了个大概,如今既然对凤吉有了困惑,那么就想彻底了解清楚古兰瞎奴的缘由来历。
但简锦忘了,她这话留下了破绽。
古兰瞎奴的价格比较昂贵,一般普通百姓购买不起,只有权宦王侯世家才有这丰厚的资金。
按照原主挥金如土的大手笔,肯定为了尝个鲜买过瞎奴,所以也肯定知道他们的来历。
双喜跟在原主身边这么久,肯定是知道这点,但如今简锦问了这话,明显对古兰瞎奴一无所知,他心中必然会起疑心。
简锦也是问完这话,才忽然明白过来,不免有些悔意。
她能防大哥三妹,但是要防双喜,简直是太难了。
双喜跟了原主这么多年,对原主的性格脾气肯定了如指掌。
如今她代替了原主,又将双喜提在身边,这做事举动之间,难免会出疏漏,让他发现了破绽。
想到这里,简锦不由看向双喜。
此时天色黑透,夏日的院落里,虫鸣隐隐,凉风阵阵。
双喜正懒懒地眯着眼,打着哈气问道:“什,什么,二爷?”
简锦不免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困了就先去睡吧,桌上剩下的饭,明早再来收拾也不迟。”
双喜就奉命去了。
见他走远,简锦却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没有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仍是有些困惑与不甘心。
她将筷子搁了下来,心想明日再说也不迟吧。
计划常常被老天爷打破。
第二天早上,简锦就病了,脑袋沉沉的,躺在床上起不来,丫鬟急得连忙去禀报简照笙。
他过来时也把大夫带过来了。
简锦于半昏半醒间看见纱幔被轻轻撩开,露出张年轻的面庞,却是大哥带来的大夫。
她心间不安惴惴,呓语着,立马挥手将这人赶得远远的。
简照笙看着大夫为难的样子,一把抓住简锦的双手,倾身说道:“小锦,是大哥。”说时语气放缓了不少,“你听话些,让大夫诊脉,好为你治病。”
可大夫要是诊脉了,她的女儿身身份也就会看破。
简锦呓语着,挣扎得愈发厉害,故意呵斥道:“不要,我不要大夫,你们都出去!”
这下,简照笙为难住了。
他是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原因极其讨厌大夫,早些年小锦生了几次病,他还带来过大夫,但每次反应都很消极抵抗。
渐渐的,他也就不把大夫带过来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
这段时间,小锦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身与心都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肯定需要一个宣泄口,这次生病来势凶猛,肯定是要看大夫的。
简照笙使了个眼色给屋里的婆子,随后退后几步,她们这才上前按住简锦的双手与肩膀。
无论简锦如何挣扎抵制,婆子们始终不放手。
大夫也就上前打开药箱,正要给她把脉,不料这时从屋外窜进来一道嫩绿色身影,用着铁般的力道,猛地将大夫撞开几步之外。
屋内众人皆是一怔,简照笙也是没有预料到这个意外,先是愣了一会。
嫩绿色的身影却是将简锦紧紧抱住,大声质问道:“相公都说不要大夫了,你们干嘛还非要逼着我相公?”
君子不好与女人动手,简照笙沉声道:“林姑娘,这里不管你的事,还请你出去。”
娇娘冷着一张小脸:“我要是出去了,指不定你们还要怎么害我相公呢!”
她语气坚决道:“反正我不出去,我要这里守着相公,他不要大夫,你们就赶紧把这个大夫赶出去,要不然我就先动手了。”
简照笙这时有些生气了,就朝婆子们使了个眼色。
娇娘这时候的眼神可厉害了,立马一眼看穿,心思转得比马蹄子还快,就故意说道:“你是我相公的大哥,我也就尊称你一声大哥,也好心给您提个醒,我以前就是在乡下干粗活的,每天就是要徒手劈柴,待会这些婆子们要是想上来,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将其中的几个撕成两半了。”
简照笙却是吃软不吃硬的,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不觉由气转怒,她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和自己说话,是不要命了吧!
简照笙当即脸色一沉。
他沉了脸色,婆子们知道接下来要什么,但是却迟迟没有动静。
简照笙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婆子们迟疑地看向他,眼神里透着些胆怯。
她们竟是被这小丫头片子的话给吓到了不成?
简照笙不知道该觉得好笑,还是要接着生气,突然这时候,娇娘怀里的简锦发出低低的一声,泣中似乎带着哀求:“出去,你们都出去……”
简照笙到底是听了这句话,心软了。
小锦是他的亲弟弟,他捧在掌心里的人,又怎么真的忍心不尊重呢?
他沉了口气,铁青着脸道:“都出去!”
等到丫鬟婆子们还有大夫都出去了,简照笙却是有些话要说,于是站在原地,冷冷地朝娇娘道:“林姑娘,我留你在府上小住是因为你被家里赶了出来,可怜了你一把,而不是为了简锦的缘故。”
说到结尾时,他顿了顿,接着就加重语气:“希望你好自为之。”
话罢拂袖离去。
娇娘忍不住朝他离去的方向撇撇嘴。
她一个大粗人,不知道好自为之的意思,只知道把自家相公看紧了,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了去!
她忍不住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简锦热着脸窝在她怀里,嘴唇无声翕动,似乎在呓语,有低低的声音。
娇娘便忍不住低头去探听。
“……别让大夫进来。”简锦虚弱地说出了这句话。
娇娘不禁握紧她的手,眼神坚定道:“相公放心,有我在,绝对不让他们近身。”
简锦为什么不肯让大夫近身,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有说不得的隐疾?
娇娘却是没有往深里想过,她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心无旁骛,不会去想别的杂念。
此后的几天里,娇娘时刻防守,坚决不让大夫靠近半步,简照笙虽然无奈,但是对于一介女流,对于简锦莫名的执着,终究是无可奈何,只能暗自着急。
幸好到了第四天,简锦的病情就渐渐好转,可这并不代表病就能马上痊愈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这病就长了。
……
时日飞快,弹指间过了一月有余。
正值七、月交替之际,是整个夏季最炎热的一段时间。
简锦一直待中没有出去,一方面是自己还在养病期间,另一方面也是怕热着出汗,燥得一身热。
一天下来,她就抄抄经书,学书法或者画,事情虽然做的不多,但是日积月累,渐渐的,心内的燥火抚平了不少,看人待事也多了几分沉静与冷着。
更重要的是,夜里做梦梦到前世的次数也减少了不少。
但是日子过得这般舒服闲适,还是有不少的麻烦。
比如娇娘。
她算是应了这名字,长得娇娇活泼,性子也娇,动不动就流泪。
但是她从来没有真的伤心大哭过,一般都是主动缠着简锦。
简锦被缠得皱眉动气时,她就立马捂住脸大哭起来,嗓子撕扯着,眼里冒着泪花儿,就用无辜可怜的眼神瞅着简锦。
简锦虽然不会对女人动心,但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就会想到前段时间她维护自己时的无畏。
简锦也是对她有些感激之情,也就难免我心软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她不触碰自己的底线,就任由她缠着。
所以甄侯府的下人常常能看到,在书房里,二爷正好好地挽袖子写字,林姑娘一边歪在旁边看,一边托腮吃水果,结果没过几秒,眼睛就开始打架了。
林姑娘似乎梦里正酣,身子摇摇晃晃,又猛地往前一倒,正好栽中了二爷手边的砚台,墨汁四溅,把二爷刚刚誊写完毕的经文溅脏了。
还有一回,大清早上,下人们也才刚刚起来,就听见二爷房里传来一声惊叫,立马撞门进去,却见床榻纱幔大掀,林姑娘笑嘻嘻地看着正躲在床角裹被的二爷。
次数多了,二爷却仍是没有发怒的征兆。
渐渐的,下人们就知道了,二爷这回真的是上心了。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的担忧,按理说,二爷对一个女人用了心,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可要是这件喜事传到外面,又被有心人传到燕王,或者萧二公子耳朵里,指不定他们吃醋捻酸,又会干出什么缺德事。
为了自家二爷的幸福,下人们对外一直守口如瓶,十分保密。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京城里有关简锦的风言风语少了不少,但是有关燕王的传闻又都尘嚣其上。
一日午后,光影疏懒,简锦从午睡中醒来,书房里静悄悄的,外面两个守门的下人正小声闲聊。
简锦起身出门,正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有个粗嗓子正说着:“……我要是有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肯定往死里打,就算是打残了,要决不能给老子丢脸。”
另一道声音藏不住揶揄:“你就算想也没这个机会啊,人家是王尚书的二千金,你呢,卖身契都不在自己手里,还好意思说?”
“我这不是想想嘛,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也只能在心里头想想。”
“你倒是想的清楚!”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林二小姐还没有寻到,是不是偷偷往燕王府里跑了?”
“估计就是了。”说着忍不住叹口气道,“你说着燕王也就是一个狼养大的白眼崽子,怎么桃花一朵接着一朵,这些女人难道不怕把命折在他手里吗?”
对方就压着声笑了:“你这话说偏颇了,哪里只有女人啊,咱二爷不也是差点栽在他手里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闷着声发笑。
余蓦地,光一闪,却是见到一道人影悄然立在门口。
两人不由一怔,随即笑着问道:“二爷您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悄不声就过来了呢?”
“我醒来了,难不成还要先给你们打个招呼?”简锦语气有点漫不经心的。
两人也不知道二爷听了多少内容,心里一时都有些不安,忙低头赔笑道:“二爷说的是哪里的话,借奴才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让二爷这么做啊。”
简锦听了这话不免问道:“那就敢在背地里编排主子的不是?”
坏了坏了,果真是听见了!
两个下人跪在她面前,磕头谢罪,嘴里念叨的无非是求饶的话。
简锦听这一套陈词滥调也听够了,懒懒道:“好了,先别急着求饶。”这话一说出来,两人立马闭上了嘴巴,低头等着她吩咐。
简锦仍是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我先问问,你们刚才说的那位王尚书的二千金,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王尚书的二千金,她隐约记得,好像在刚穿越时参加的头一次宴会上,就从别人嘴里听到了这位王二小姐。
众人对她的评价,似乎不太好。
面貌丑陋,矮胖虚弱,是个十足蛮横的千金大小姐。
简锦却又记得,在野山狩猎时,她曾误入过一座山林,那时就有一位女子正流着泪拉楚辜的袖子。
言谈间,简锦听到她的名字貌似叫王雨霖。
现在想想,就是传闻中的王二小姐。
可当时她在山林中的远远一见,看到的却是一位弱柳扶风、气质温柔的王二小姐,和传闻中的矮胖浮夸一点都不符合。
显然传闻也不能全信。
接着,简锦就听见下人说道:“其实这事已经是好几天前发生的,就是王尚书的二千金本来和京兆尹林大人订了婚期,没成想成亲的前几天,王二千金就带着丫鬟偷偷溜走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到底不能小觑了娇弱如柳的女人。
对王二小姐落跑这事,简锦讶然之余更是好奇,想知道的就不止这些了。
她就继续默着看她们。
下人们也是被她盯得后背都发毛了,暗自捏了把汗,就继续说道:“毕竟这事不光彩,王尚书也想遮掩下去的,但是林大人前天突然去了尚书府里,说是要让王尚书把二千金带出来看看。”
“这人都跑了,哪里还能见得着面,王尚书就知道事情败露了,林大人恼怒之下,就告到了皇帝跟前,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前的流言也都入了皇上的耳朵里,竟是把燕王扯进来了。”
林琮?
楚辜?
这两个性格迥异的男人,竟是为了一个女人被卷进了漩涡。
简锦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忍不住道:“皇上是怎么处置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