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他的面,简锦一遍遍磕头,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血渍。
楚辜只在一旁冷眼看着,神情漠然。
简照笙身为简锦的大哥,更不能坐视不管,只要压着气朝楚辜拱手道:“王爷若有什么怒气怨气,尽管冲着我来,还请您不要连累无辜。”
楚辜似乎不喜被别人这般质问,冷冷道:“你是说本王这是在欺负你二弟么?”
简照笙倒是想回答时,可眼下也没有这个机会,于是压着气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楚辜脸色漠然:“那就住嘴!”
简照笙一下子气极,当即沉下了脸:“王爷就别怪我无礼了。”说罢就上前一把扯起简锦的肩膀,想要往花厅外走。
他也是气极之下才会做出这般举止,动作难免粗鲁了些,简锦一时有些吃痛,便轻轻揪着眉头。
但是她看到大哥怒在心头,若是再出演相劝,只怕会更加激怒了他,就没有多说什么,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肩头往外走。
楚辜却看到简锦揪起的眉头,喊了一声道:“站住!”
他要是想要留一个人,绝对不会拐弯抹角,就像现在这样直接说了,长寿立马带着下人将他们围住。
眼见自己被围得密不透风,连一点缝隙都不露,简照笙也知道不能硬闯出去,于是站住不动,冷笑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楚辜道:“现在还不能走。”
简照笙一听他这话,心中更是着火了:“现在不走,还要继续留下来给您磕一个个响头,直到把脑袋上的一层皮都磕破了,王爷才甘心是吗?”
他恼羞成怒,忍不住哼了声,极尽嘲讽之意,“若我们简家哪点对不住王爷了,王爷尽管只说,有什么弥补的法子,我一定尽力去做,您单单去为难一个孩子,这算什么?”
话里头的不满怒意已经十分明显了,简锦有些担心地看向楚辜。
她倒不是担心楚辜会被这话刺伤,而是他怕一气之下恼羞成怒,会对大哥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自己受苦受累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大哥不能有事。
楚辜却看她双眉微蹙,目露担忧,他便松了松语气,态度虽然冷淡,却不似之前那般冷了:“一回事归一回事,本王与简二少爷的事,从来就不干旁人的事。”
目光轻轻地扫过简照笙怒红的俊脸,最后定格在了简锦脸上。
他盯着她微微垂下的眼睫,犹如涂上了一层墨汁,浓密而漆黑,十分好看。
楚辜轻轻笑了,话虽然是朝着简照笙说的,可目光却始终萦绕在她脸上,不曾离开过,“就是你这个亲生大哥,也不能插手。”
简照笙也是气在当头,并没有注意到楚辜盯着简锦看时的眼神,就直接驳道:“子不教父之过,我是简锦的兄长,他有什么过错,都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有教好。”
他为简锦揽起了一切罪责:“不管王爷怎么认为,于情于理,都是我的过错。”
楚辜却是不赞同:“按照你这套说辞,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你二人是亲生兄弟又如何,你又帮衬不了他一辈子,现下你为了他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往后他若闯出更大的祸事,就不知道甄侯你该怎么收场了。”
末了,他偏偏添油加醋,又补充了这样一句话:“怕是最后别被人家挖坟鞭尸,脏了十几代老祖宗的脸面。”
前头说的话还能听进去,可是一旦牵扯到门楣祖宗了,简照笙就炸毛了,当即瞪眼道:“燕王殿下,希望您说话请自重。”
楚辜看着简锦,幽幽道:“你也觉得本王说的这些话不对么?”
简锦突然被扯进两人的硝烟里,亦是满心苦恼。
她本想点头道是,毕竟古人最忌讳的是拿自己老祖宗说事,而简照笙最是好面子,也最讨厌这桩事来议论。
话也快到嘴边了,偏生被他冰冷漆黑的凤眸盯着,后背瞬间就竖起了一根根汗毛,实在是有些惊怕。
简锦默了默,忽然在他面前跪了下去,紧接着磕了一个响头,使了非常大的力气,最终磕出重重的一声。
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原本还是微微渗着血丝的额头一下子红肿了,皮也被蹭破了一块,伤口红嫩,血珠就冒了出来。
简锦抿了抿干涩的双唇,说道:“燕王殿下,您也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您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请不要迁怒到我大哥和甄侯府。”
简照笙却是看不惯她这怯懦伏低的姿态,恨铁不成钢道:“二弟!你这样又是何苦,咱们老甄府还能怕他不成。”
这话当场说出来,有些挑衅的意味了。
简照笙却是没有想太多,嘴一顺就秃噜出来了。
事后也索性没了顾忌,就想要一把拽起简锦,不让她再接着这样磕头继续丢老祖宗的脸。
简锦这回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起来了,就跪在楚辜跟前,定定说道:“可以或者不可以,还请王爷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楚辜微嗤。
简锦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语气自嘲道:“是,我再王爷眼里就是一介蝼蚁,算不得什么,可是就算是这样,您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你要是真想要我的命,我也能给个痛快。”
她带着些恳求的语气说道:“如果王爷不想要我的命,也请您给我个痛快话,要怎么样您才能就此打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已经低到了尘埃里,楚辜依旧不为所动:“本王早就把话搁在这了,磕八十一遍,本王就放过你们。”
似乎觉得他们找借口,于是又冷冷地补充上一句:“少一遍都不行。”
简锦道了声好:“还请王爷说话算数。刚才我已经磕了十八遍,还剩下六十三遍,还请王爷在一旁数着。”
楚辜微微退后,冷眼看她。
简锦也不耽搁,当即再度朝他磕头。
简照笙着实看不下去,拦住她,又跟楚辜说道:“王爷,这六十三遍我这个做兄长的替他带过。”
楚辜神色冷冷的,尚未动嘴说话,简锦便已先回道:“大哥,这是我和燕王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
简照笙听得更急更气:“这怎么是掺和了!”
他身为兄长,就该替她受这份罪责,况且他这是为她好,怎么成掺和了!
简照笙恨铁不成钢,怒气冲冲地瞪着眼。
简锦正想要再劝劝他,不料此时周围的下人一块合围而上,将他要带出花厅,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急得看向楚辜。
楚辜这才动了嘴:“慢着。”
下人立马停了下来,简照笙挣脱开他们的束缚,上前几步道:“燕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楚辜道:“你太聒噪了。”
所以是把他吵着了吗?
简照笙瞬间怒不可遏,哪里有这样赶人的方式,简直欺人太甚。
本想再度理论,可他到底不是鲁莽冲动之人,再这样争吵下去,结果还是一样,索性就紧紧抿住了嘴巴,懒得跟他讲道理。
楚辜见他安静这才挥退下人,随后问道:“你想替简锦受了这些罪?”
简照笙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迟疑地点了下头。
楚辜又问道:“你想救简锦?”
简照笙也只能点头,但此时他云里雾里,仍是不清楚楚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简锦瞧着楚辜冷淡的神情,心里却打了个警铃,急急道:“王爷,这事与我大哥无关……”
楚辜垂睑将她看住,倒是有些好笑道:“你以为本王在打什么主意。”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显然不是真正要她回答,而事实上,简锦也无法说明白,只是心里仍是不安,便默着垂垂头。
瞧她这低眉顺眼的安静模样儿,楚辜倒是有些松动了,当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本王想过了,有个法子能抵得了这六十三遍。”
“什么法子?”简照笙实在不放心他,狐疑问道。
楚辜说道:“让她留在本王府上几天,就能抵了。”仿佛知道简照笙心底的想法,又淡淡道,“不想也没有关系,打不了继续磕头,就像甄侯所说的,直到把脑袋磕破了,本王才看得满意。”
简照笙料不到他如此厚颜无耻,气得郁结于心,十分不悦。
楚辜却是不给他这思考的时间,立马催促道:“想好了吗?”
简照笙被他催得忍不住说道:“燕王殿下这是想要趁火打劫是吗?”
楚辜唇边笑意讥诮:“本王若是想要趁火打劫,早把你们甄侯府洗劫一空,哪里会留到如今。”
他这语气猖狂霸道,然而简照笙却是知道,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昔日燕王在国子监就能肆意挑断他人脚筋,要与承伯公世子起了争执。
其中种种,可见他狂妄骄纵,实在目中无人,甚至就连皇上有时候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说起来,昨夜简照笙得知简锦被私自扣留在燕王府上时,又气又惊,气的是燕王如此大胆,而又惊的是简锦安危。
他当即就想骑马飞奔入皇宫,在皇帝跟前告上他一状,结果快到宫门口时被常将军拦了下来。
她素来有着一双慧眼,见他行色匆匆面带焦急,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再联想近日传言,和他有关的就一个简锦了,于是就将他拉到一旁,细细问清楚之后,这才将他劝说住了。
简照笙被劝说了一顿之后也渐渐冷静清醒,于是打道回府,但简锦毕竟还留在燕王府上,一夜不能眠,。
第二天他又早早来了府上,却是没想到事情如此棘手,燕王也实在逼得紧,真不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想到这,简照笙心里猛沉。
燕王再三刁难,步步紧逼,只对简锦一人争锋相对,是不是他对简锦真起了什么心思?
之前在京城里的流言,他虽然起过疑心,但简锦当着他的面信誓旦旦保证,所以他也就打消了疑念,可是现在想想,不能够啊。
简锦保证没有用,最重要的是主动权还是紧握在燕王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