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楚辜这一逼问,屋子里尴尬的气氛似乎越来越重了。
成为在场人焦点的薛定雪为化解尴尬,只能笑笑道:“王爷误会了我的意思。”
楚辜显然要刨根问底,当下语调冷冷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跟简二公子说,不要再戏弄我这个师傅,也希望她能体谅一二,接受我的好意能留在燕王的府上。”薛定雪的态度无不诚恳恭敬,“这样既能与我作伴,更能方便照顾燕王殿下。”
若是细细追究他这话里的逻辑,其实可以看出这只是个随便扯过来的借口。
简锦已经能想象到薛定雪难逃一劫的画面,可是惊奇的是,听完他的解释后,楚辜并未再多说什么,似乎饶过了他一命。
可是接下来,他漆黑的凤眸轻轻一转,却是将她盯住了。
简锦不喜他眼里的冷酷,便垂垂头。
楚辜依旧盯着她。虽然她微微垂下了头,但他的视线仍胶在她头顶上方。
乌黑的发鬓下面是小巧玲珑的耳朵,肌肤莹白,一截从衣领子里露出来的脖颈像是一把精致的小锁,轻轻一握就能攥在手心里,只有他一人能够打开。
楚辜就问道:“他说的对吗?”
简锦早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心里就狠狠揪了一把,心想果然这事真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眼下他都亲自问了,更是脱不了身了。
简锦心下哀叹一声,清秀白皙的小脸上表情淡淡,并不见丝毫慌乱,只点了下头:“薛先生的确是这个意思。”
其实,薛定雪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表达过这层意思。
简锦这番为他开脱,倒是没有细想多少,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毕竟师徒一场,毕竟也是她心慈手软。
薛定雪却似乎料到她会为自己开脱,眼里不由带了一份淡淡的得意和满意,下一瞬楚辜冰冷的眼神扫来。
他立马垂睑敛神,态度恭敬如常。
楚辜淡淡道:“那就好。”接着他却忽然问简锦,语气仍是淡淡的,却带了一种隐隐威胁的意味,“事情想得怎么样了?”
他问这话显然已经将薛定雪的事情揭过去了,简锦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想他到底没有怀疑自己说话的真假,可现下他又忽然问了话,简锦有些没明白过来,就问道:“什么决定?”
楚辜回道:“你想不想留在本王府上。”
简锦为了不激怒楚辜,只好按捺下自己这份迫切想要离开的心情,仔细的想了想,觉得只有两个回答,要么回答是不想,要么回答想。
后一个答案她实在说不出口,思忖之下不答反问道:“燕王派了薛先生,是想来游说我的吗?”
楚辜闻言微嗤,又像是懒得解释,只简短的说了句:“本王没有这个闲功夫。”
薛定雪在旁边补充道:“是我向王爷求了这个机会,毕竟你我师徒二人许久未曾见面,感情都变生疏了……”
楚辜冷冷看他一眼,目带警告。
薛定雪瞬间噤声。
楚辜看向简锦,语气依旧平静肃冷:“你要是不想留在燕王府上,可以,本王现在就把薛定雪拖出去打死,如果你留下来,本王就饶了他一命。”
简锦瞬间讶然。
楚辜眼神冰冷,眉眼肃峻,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而身为当事人的薛定雪则是无奈的叫了声王爷,差点要往地上跪,但转念想到就算跪了下去,楚辜也未必会饶自己,最关键的还是看简锦的意思。
于是他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她。
简锦从惊讶中回过神,抿抿嘴说道:“我想回甄侯府。”
楚辜明白她的意思了,就挥手让长寿把薛定雪拖下去,惨叫声顿时响了起来,薛定雪一脸愁苦,又目露哀求地看向简锦,然而她却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眼看人被拖得越来越远,简锦捏紧手心,抿唇深思。
毕竟是一条人命,决定权还是在自己手中,绝对不能轻贱了。
一念之间,简锦彻底下了决定,高声喊道:“慢着!”
随着声音落地的那一瞬间,架着薛定雪的两个下人停住了动作,楚辜站在她面前,冷冷的看着她。
简锦心跳如鼓,只觉得刚才那句话不是自己喊的,可事实上就是自己亲口喊住了人,现在还差一步,只要自己跟楚辜说愿意留下,薛定雪的命可以留下来了。
可是薛定雪的性命,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简锦揪住眉心,在救与不救之中徘徊犹豫。
楚辜见她磨磨蹭蹭,似等得有些不耐了,就微微蹙起了浓密锋利的眉毛,冷冷道:“你别告诉本王,你又改了主意。”
简锦犹豫再三终是下了最后的决定,迎上他的目光,定定说道:“我是改了主意。我想留下来,照顾您。”
楚辜闻言掀唇,扬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那也要看本王答不答应。”
简锦愕然:“可你……”
楚辜逼问道:“你当本王是什么人,又拿燕王府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又不掩讥诮,“本王不是甄侯,不惯你这臭毛病。”
简锦无语。
明明是他一直强求她留下来,又拿薛定雪的命来威胁,她哪里想过要待在燕王府?
既然他现在又不想她待了,正好她可以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简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亦是冷笑道:“我就脏王爷的眼立马离开贵府,往后也绝不跟您有半点牵扯。”
话罢抬脚跨出屋门,身前就被人拦住。
长寿堵在她前面,不让她走。
简锦十分郁结,转头看向楚辜:“王爷这又是什么意思?”
长寿能拦住她,肯定是他的意思了。
这会又拦着她做什么,还想要进一步羞辱吗?
楚辜冷冷道:“这就想一走了之?”太过容易了,他轻轻哼了声,“你是一走了之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本王胳膊上的伤还留着疤。”
简锦亦不相让:“若是王爷嫌弃疤丑,飞颜阁的养颜膏能祛这疤,抹上三日绝对看不出一点受过伤的影子。”
楚辜却道:“疤痕能抹得一干二净,本王挨这刀子时的疼痛,可记得清清楚楚。”
简锦轻笑道:“那王爷也往我身上划一刀如何,这样就能两相抵过,谁也不欠谁了,往后王爷也不必为了这事而苦恼。”
“苦恼?”楚辜笑了声,“该苦恼的是你才对,若不是因为你,本王怎么会挨这一刀,怎么会受伤。你应该心有愧疚,满怀苦恼,而不是此时站在本王面前连声质疑。”
简锦却说道:”这是王爷自己的选择,是您选择要替我挡住刺客的剑,不是我强迫您的,如今王爷把罪责都归咎到了我身上,我倒是想问问,王爷是什么意思?“
楚辜眼神愈发冷:“荒唐!”
简锦冷笑道:“王爷为了一己私欲就想强迫我留下,不也很是荒唐吗?”
楚辜说道:“本王从没有强迫过你。”
他竟然说没有强迫!
他真真是厚颜无耻!
简锦气得简直要跳脚,气得简直快要笑出来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强词夺理的人,怎么就这样理直气壮信誓旦旦说自己没已有一点错的人呢。
她恼怒得说不出话了,索性往桌上重重拍了一掌,故意说道:“王爷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想留在您府上的!”
楚辜瞧着面前一张白皙娇俏的小脸怒红了脸,瞧着几分薄绯,宛若云蒸霞蔚般的色彩,也颇有种怒发冲冠的气势,令在场人不由一怔,薛定雪笑着道:“好徒儿!”
楚辜却是忽然想到了她府上的那位林姑娘,可不就是她的红颜知己么。
那日秋酿楼她为林姓女子出头的事情,他早早的就听说过了,当时觉得颇为不屑,可是现在想想倒是来了些趣味,忽然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林姓女子惹得她“一怒冲冠”。
楚辜未再细想,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染愠的脸庞,缓缓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讥诮又得逞的笑容,对她说道:“如此最好不过。”
然而一听到他的回答,简锦不由得一愣,原本恼怒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怔然,忽然心里一个激灵,于是怔然又转为恼怒。
她十分恼怒。
楚辜这厮竟然拐着弯给自己下套!实在可耻至极!
而自己偏偏又上了他的当!
糊涂!太糊涂了!
简锦恼得牙关咬紧,狠狠看着楚辜。
楚辜自然察觉到了她难得凶狠的目光,就跟小狼狗似的,虽然凶狠但是还小着,杀伤力对他极低极低。
他心内冷冷暗笑了声,不给他恼羞成怒的机会,直接吩咐下人:“好好照顾这位简二公子,若有差池,自己看着办。”
下人立马道了声是。
楚辜看了眼简锦,随即扭身走了。
眼看他要走了,简锦这才回过神似的,立马追上前想要喊住他,结果下人一把将她拦在了屋子里,紧接着屋门一关,她就被关在了里面。
一下子她又被“囚禁”起来了。
简锦苦恼地坐在了椅子上,却是被气得顺不过气,就仰头咕噜咕噜喝完了三四盏茶,最终重重的将茶盅搁在桌上,满脸愤然。
竟然着了他的当!
而走出院子时,薛定雪已经迫不及待笑了起来,夸赞道:“还是王爷有高招,一句话就能得了胜果。”
楚辜神情淡淡,并不予理睬。
薛定雪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笑了几下,却被下人排挤到了最后面,看着远在前头的楚辜,却是听不到前头的动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的长寿忽然想起件事,当即就问道:“王爷,这次将简二公子拘在了咱们这里,甄侯那里该怎么交代?”
楚辜淡淡道:“照实说。”
长寿迟疑地看着他。
楚辜看也不看他直接走下台阶,一面说道:“就算他告到了皇上那里,也奈何不了本王分毫。”
长寿一听这话不由凛然。
王爷这话还真没有说错。
如今皇上对王爷已有重用之心,就算王爷把整个皇宫搅得乱翻天了,皇上也未必会说什么。
更何况是甄侯一介破落侯门的王爵,在皇上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到时候就算甄侯再闹腾,也注定掀不了什么风浪。
可是就算所有有利的一面都站在了王爷这边,他仍是心有担忧,因为这样的做法,不是王爷的行事风格。
而一个如果突然改变了自己的行事做法,那就说明心里出现了转变,这样的现象放在其他人身上,长寿不会觉得一点奇怪,可是如果放在了王爷身上,那他会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王爷是什么性格的人,他清楚知道。
王爷从来做事谨慎小心,也事事力求稳,从不做那一旦踏错满盘皆输的虚妄事儿,如今却是为了一个人,而且这人还是满京城最不靠谱的纨绔子弟,竟然想要压制人家。
这事难免有些荒唐了。
可是皇室宗族,不就是一桩桩荒唐事拼凑起来的么?
长寿当下不再多想,这时却听楚辜说道:“对了,明日就去甄侯过来。”
长寿应了声,心下却有疑惑。楚辜似乎知道他疑惑的是什么,就接着补充了一句:“明天本王要认简二公子做义弟,甄侯必须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