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英俊的新郎一定是不好意思了，人生一辈子的事情，当然要深思熟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这三个字。”
司仪经验丰富，见他这样，当即在场面变得更加僵硬之前，开口说道。
气氛果然轻松片刻，众人的眼光又一次集中在谢自远身上。
但是他此时却仿佛根本听不见旁边的声音，眼睛漫无目的的在大厅中扫过，最后落在最中央的那一对深蓝色的身影身上。
旁边就是神情严肃，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谢老爷子。
跟他对面而站的严苓月，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最开始的幸福变成了僵硬中透着惊慌。她控制不住的凑近了一点，尽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自远，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
刚刚那种从脚开始逆流向上的冰凉感突然开始消失，谢自远感觉自己又一点一点恢复了意识。
对于爷爷来说，他已经没有用了，现在该怎么做，他比谁都清楚，可是心底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他付出的不比任何一个人少，但是为什么得到的，从来都是寥寥无几。
心里的冲动又一下涌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谢自远那一瞬突然有些心虚，严苓月的目光让他抬不起头。
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有了亏欠的感觉，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现在他如果真的冲动了，那么最深的可能是谢混跟爷爷，但是最丢人以后可能永远都抬不起头的，是严苓月。
她是那么的好，不管自己怎么拒绝都坚持喜欢自己，甚至现在，那薄薄的婚纱下覆盖的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
“我……”
谢自远声音低沉，带着点少见的沙哑。现场的扩音装备做的很好，他的声音准确而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连一开始就漫不经心的顾元博跟谢混也抬头看他，谢老爷子更是紧盯着他。
“我……不愿意。不好意思了诸位。”
他的声音一落，现场立刻骚动起来。
谢家大少在婚礼现场突然反悔，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谢混更是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看了看周围开始混乱起来的人群和场上好像瞬间被定格的新人，张了张嘴说：“我没听错吧？”
而听他说完话的谢老爷子，几乎是在瞬间就变了脸，要不是在外面，手中拐杖也许早就已经甩了出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自远竟然敢真的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跟他叫板。
在大家都在混乱的时候，只有一旁角落的程昱轻笑一声，对身边恭敬站着的周正说：“没想到在这个谢自远还真有骨气。”
“谢家的股份现在因为前一段时间的收购，谢自远手里只有百分之十九，谢老爷子手里大概有三十五左右，他怎么做都是徒劳，换不换人，还不是老爷子一句话。”
周正也跟着挑了挑眉，面露不屑。
跟着程昱这么长时间，最近调查了那么多谢家的事情，他就是不用动脑子，也应该知道谢家是个什么情况。
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谢自远，原本就不是真正的谢家继承人，还整天一副自以为高傲的表情，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程昱似乎对他的话很满意，嘴角笑容慢慢扩大，眼睛不自觉的又移到场中正满脸震惊的谢混身上。
在这里能看见他干净的眉眼跟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
“谢家的股份，咱们手里也差不多有个百分之十七八。”
他食指跟拇指弯曲，轻轻的放在下巴处，语气里带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倨傲。
“但是像谢自远这种非废物，我该怎么跟他合作……我现在只想敲断他的腿。”
……
婚礼现场上，大家都以为最受刺激的一定是新娘子，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严苓月的反应并不算激烈，在谢自远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先是不可置信的愣站了一会儿，接着直接转身，下台拖着长裙离开了。
现场也因为震惊，竟然没有人去拦。严苓月就这样，一个人拖着洁白的婚纱裙，从台前走到台后，最后穿过酒店，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酒店。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太单纯了，好像是一簇蒲公英或者是柳絮，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只要别人一句话，就能毁掉整个世界，飞向完全不想要的方向。
而谢自远，则是一直默默的看着他离开。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甚至在看到她被大大的裙摆衬的十分瘦弱的肩膀时，觉得心里有点钝痛。
强迫自己去回忆自己生活的这二十几年，强迫自己去思考为谢氏集团做出的付出。在明知道结婚意味着被操纵的情况下，谢自远选择了冒险。
他虽然手中股份不够，但是他知道另一部分的大头股份在谁手里。谢老爷子最近努力了这么久，还不就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换掉自己的理由。
谢自远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火苗，这些东西，他就是毁掉，也不愿意交到谢混这个废物手里。谢氏集团既然已经到了自己手里，再想收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脸上渐渐又露出一个笑。他站直了身子，完全不顾场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司仪和婚礼工作人员，对着话筒说：
“这场婚礼实在是让各位见笑了，只不过我跟严小姐都还没有准备好，人生还有很多路要走，我不想这么仓促。”
他顿了顿，又转头对着谢老爷子的方向鞠了一个躬。沉声说：“爷爷，感谢你的养育，我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谢家的事情，差不多也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这句话简直是公开的挑衅。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一幕，就连严家的人也都惊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才发现自己家小姐早就伤心离开，只能先匆匆的出去找人。
谢混站在旁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爷爷的身体颤抖，手中的拐杖也被他紧紧握住，跟着身体在微微抖动。
“这个白眼狼。”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子，转眼之间要跟自己势不两立，他不能不生气。
而且今天他公然拒婚，就算明天真的控制媒体不发报道，现场这么多人，相信明天整个东城的商业圈都能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叫他的这张老脸往哪搁。
伸手叫来两个人，谢老爷子也懒得跟谢混打声招呼，直接让人扶着自己离开了。
谢老爷子一走，现场才算是真的乱成了一锅粥，走的走，议论的议论，刚刚还华贵庄重的大厅，好像瞬间变成了热闹的菜市场。
谢混被人来人往的不小心碰了几下，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这才发现身后还站着同样沉默的顾元博。
“现在这……这烂摊子怎么办？”
老爷子被气得直接回家，谢自远现在也没了影子，好好的一场结婚典礼变成了闹剧现场，他还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顾元博似乎正在想其他的事情，脸上没什么表情，淡色的薄唇紧抿着，眼镜微微倾斜，反射出淡蓝色的冷光。
听见谢混声音，他沉默片刻，才说：“先回家。”
他声音低沉清冽，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中似乎格外清晰。谢混却意外的看他。
最近这段时间顾医生说话，总是很温柔，连语气都放轻柔了很多，但他对这个语气并不陌生，这是前一段时间的顾医生的声音。
连简短的说话风格好像都一起回来了。
谢混愣了片刻，见他已经径直穿过大厅，到后面的一个小房间，把还在睡觉的小团子抱了出来。
又折回到谢混身边，才冷声说：“走吗？”
谢混刚刚点头，就看见程昱又带着周正从里面的角落走过来。
看见是他，当即眼神亮了亮，加快了脚步。
台上的谢自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正在往这个方向走。
两人先在谢混之前碰面。
程昱面上带笑，但是神情中带着丝毫不掩饰的轻视。他先开口说：“谢大少这份洒脱，真是让我想学都学不来。”
谢自远神情憔悴，即使是西装革履也挡不住的颓废，如今在程昱面前就更显得有些卑微。但是他却丝毫不在意，十分自然的挡在程昱的路上，压低了声音说：“我没有程二少爷洒脱，你手里可是拿着我的命根子呢。”
“啧啧。”
程昱神情略微吃惊的看他，眼睛又越过他看向不远处的谢混，脸上露出一个轻巧的笑意。
“我啊，生来就笨，对谢自远你的命根子也不感兴趣。”
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谢混的方向，接着说：“但是我的命根子，就在那儿呢。”
谢自远顺着他的方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不知道正干什么的谢混，当即神色微冷，声音也跟着凉了起来。
“我说程少爷今天怎么能屈尊来参加我的婚礼，原来是另有原因。不过我们谢家的东西也不是你想觊觎就觊觎的。”
程昱被他语气说的不舒服，眉头微皱，当即越过他，头也不回的说：“我懒得跟你周旋。谢自远，你想的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能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