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但就在刚才,在桌上放着的烛火火焰轻微一动,在黑暗的角落里,落下了一片重暗的阴影。
“你为了她,伤了自己人。”
那人声音幽怨,辨不出男女。
“自己人?”木景烛一声轻笑,音色沉沉,刹那间杀气肆意,“我只道是个下人,犯了错,就要受罚。”
“嘿,少主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吧?”那人虽虽然叫他少主,但语气里还真的听不出丝毫的尊重,“此次没有得到上书古卷,主上很是生气,希望你可以得到‘佛家七苦’,因为这个任务对你而言是很简单的,希望你别再让她失望。倘若得不到,她会叫你失去你最不想失去的一切。”
木景烛嘴角微勾,冰冷的肃杀之意淋漓尽致,就连在睡梦中的曲幽荧也微微的蹙了蹙眉,“所以,她这是在威胁我?”
“是。”对方一个字直言,“少主,还请你自己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别真的以为自己是木府的小公子木景烛。那个孩子,早就在五岁那年,死在了你的手中。”
木景烛眸色一暗,冷冽的眼神直逼墙角那边,没看到他身子动过一分,但墙角的人却突然传来闷吭一声,然后是深长的呼吸。
“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死了,再来通知你消息的人,可就不会顾及到曲幽荧这个存在了,对他们而言,任何阻挡完成任务的人,都该死。今日之言,希望少主你好好记住,告辞。”
桌上的烛火再次被吹动了一下,再抬眼,那人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沉默的木景烛。
他紧紧握着曲幽荧的手,眼神幽幽,不知在想着什么,就连黑暗中的人悄悄地睁开了眼睛,他都未曾发现。
第二日,云舒端着汤药敲响了房门,得到木景烛的准许后,她才推门进去。
“景烛少爷,这是给小姐的汤药,大夫说了,醒来后就要吃。”
“给我吧。”木景烛接过汤药放在一边,打算等会再叫醒曲幽荧,但看见云舒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奴婢听说,昨夜老太君连夜见了水大公子和四公子二人,不知谈了什么,总之说了一个晚上,今日一早,老太君当着姬王的面,宣布了家主,与太子妃的人选,并昭告了出去。而后老太君就以身体不适,要静心修养,从此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四公子,自己则去了庙里。”
“嗯。”
这些,木景烛早就料到了,水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君今后也不会再多问什么,水府能否长久的生存下去,就看水麟泽的手段了。
但云舒说完这些,依旧未曾离开,木景烛知道她还有话说,“你还有什么就直说吧。”
云舒这才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了木景烛,“这个是大公子叫奴婢给小姐的,说是老太君的要求。奴婢觉得老太君与小姐之间,毫无瓜葛,不知她会给小姐什么,所以才有些迟疑。”
“没事,给我吧。”
云舒这才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那奴婢先出去了。”
她转身出去关上门,木景烛才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枚发簪,簪子是普通的白玉兰质地,但上面的兰花雕刻的栩栩如生,近看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远看却是已经绽放的兰花,而且在光线的照耀下,它的玉石之中,隐约散发着一抹殷红,十分的漂亮。
“这是我娘的发簪。”
本该还在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着木景烛手里的发簪,眼眶有些湿润。
“师父给我看过这根发簪的图,他说,这是外婆留给娘的东西,是她们家祖传的。”也是我去天玄密教的通行证。
这话,曲幽荧没说出口,她伸手摸着上面的兰花,面上尽是欢笑。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得到娘亲如此珍贵的礼物。娘亲将它留在水府,是不是那时候就知道,很多年之后,会有她的后代来接它回家?”
木景烛低头看她,看着她眼底的欢笑,眼底的泪水,还有那对母亲的万分想念。
“我给你戴上吧,你娘亲很美,你戴上去,也一定很漂亮。”
“好。”
曲幽荧坐起身,让他亲手将发簪插在她的发间。
“我去给你拿镜子。”
“等下。”曲幽荧拉住他的手,摇头道,“我想梳和娘亲一样的发饰,你帮我好吗?”
“好。”
木景烛叫来云舒,伺候她起身,然后按照她的要求,梳着头。
曲幽荧还未出阁,是不会挽妇人发髻的,可那幅画上,辛娘就是梳着夫人发髻,所以当曲幽荧梳着同样的发髻,头戴白玉兰发簪,走出去的时候,恰好经过的一群人中的大老爷看见了,着实一愣。
“辛娘?”
曲幽荧眼底一亮,由着木景烛的搀扶,上前说,“大老爷觉得我的模样,像我娘吗?”
“辛娘是你娘?”大老爷摸着胡须,似乎这才想明白了些什么,“难怪,当初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万分熟悉,没想到你是辛娘的孩子。当初辛娘救我水府,如今你也挽救了水府,此恩,水府一定会相报。”
“大老爷客气了,我此行能得到娘亲的发簪,我已值得。”
大老爷微微一笑,听到身后有响动,转身一看,来者是姜潋。
他一身锦衣华服,身边跟着一声不吭的千犀。
“都在呢?”姜潋大大方方的走过来,看到曲幽荧微微一笑,“你倒是醒的很快。我还以为等不到你醒了。”
“王爷寻我有事?”
“告知你一声,我要回京复命,现在就走。但那凶手尚未找到,不过,水府如今已是这样,她应该不会再回来动手,但你不同。”
“我?”
姜潋靠近她,看到她身边的木景烛,也直言不讳的低声说,“昨夜,她明显想杀的人是你,第一次在水府你假扮神医,她没能杀死你,昨夜依旧,以我对女子的了解来说,她定然还会来杀你,你可要跟我一同回京,本王会保护你。”
最后几个字,他是看着木景烛说的。
“不劳王爷费心,我会保护她。”
木景烛直言打断,姜潋也不生气,摸摸鼻子,冲曲幽荧眨了眨眼睛,道,“我很快会来找你,记住,等我。”
说完,也就扬长而去,曲幽荧站在原地,不言只笑。
而那边的千犀,从始至终都未曾说句话,她看到姜潋转身离开,默默地看了眼曲幽荧,也跟着走了。
曲幽荧这才察觉不对劲,但她还是等一行人都散了之后,才低声问木景烛,“谢小二人呢?自千犀回来,他就未在出现过,难道我料错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千犀回来?”
“他留信于我,叫我不要寻他,回去就跟他爹说,他外出游历。”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千犀,我只担心,他根本斗不过姜潋。”
“但至少有千犀在,姜潋也不会对他不利,你就放心吧!”
“嗯。”
曲幽荧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在水府休养了几日,曲幽荧等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知道曲绮罗死了,孙姨娘变成这样,很是伤心,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住了一日,就打算回家。
离开当日,水府所有人都来送他们,几人唠了一些客套话,就分别上了马车,朝着襄陵镇驶去。
马车一路前行,曲幽荧坐在车里看着外头的街道,这里的人生活依旧如此,丝毫没有因水府的一场灾难而变得有什么不同。
临近城门时,城门口竟然有官兵在检查出入的人员和马车,他们本来也是要下车被查,但领头的人,一看到木景烛,就放行了。
云舒对此很是好奇的问,“我们这么容易通过?是景烛少爷也在水雾城成名了?”
曲幽荧摇头微笑,“那些官兵最近都在绑着水府搜查青禾的行迹,若没有水府人的招呼,咱么也不会这么容易出来。”
云舒点点头,放下车帘,噘着嘴又说,“可是都这么多天过去了,水府和衙门联手,把水水雾城搜个遍也足够了,怎么还没找到人呢?”
曲幽荧看了眼外头赶车的木景烛,眨了眨眼睛,声音不高不低的说,“因为真正的青禾,早在那场火灾里就死了。”
“火灾?死了?”云舒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惊讶道,“是害死四小姐的那场火灾?”
见曲幽荧点头,她又问,“但你是怎么确定的?”
“我曾私下和水麟泽确认过,当年假扮水无月在老太君面前却又没有被发现的人是谁,他告诉我,就是青禾。也只有青禾,从小跟在老太君身边,才会知道老太君的喜好,即便她假扮水无月不是十成十,但要在短时间内骗过老太君也是可行的。而青禾此人,看似是孤女,却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名唤青稞。她在青禾死后,就假扮青禾留在老太君身边,如今行为暴露,为避免被追捕,肯定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可小姐你是怎么知道青禾有个姐姐的?”
“因为——”
曲幽荧看着被车帘遮挡的那道背影,回想起前天晚上水瞳泽突然来找她时说的话。
其实早在怀疑青禾是凶手的时候,她就怀疑过死在活在里的女子身份,不过水瞳泽的话,更加让她确信了而已。
但她肯定,知道这件事的并非是他一人。
只是有些话,虽然心里清楚,在还没有到不得已的时候,她并不想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