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风的震怒让柳折和苏允墨都是一怔,柳折毕竟为官多年,先一步缓过神来,俯身下拜,急声劝到:“陛下,这件事情太过蹊跷,现在我们单凭洛央国一封急报就下定论实在为时尚早,千佛宴在即,若是在这个时候调兵去西境,只怕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吴误会,还请陛下三思。”
“父皇,柳尚书说得对,这件事情必然有蹊跷。”萧云晞转头唤住了要出门去宫外传旨的余公公,随后也跟着柳折一起跪了下来,“川都国的使臣知道儿臣的身份,洛央国的急报上却并没有提及此事,只怕这是川都国有意为之。”
“这件事情,要么是洛央国还有什么事情隐瞒未报,要么就是川都国蓄意图谋,在这种时候挑起事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父皇现在动兵,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萧云晞说得不疾不徐,却引得上书房里其他人都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
萧铭风也不怒了,看向萧云晞,更多的是惊讶。
自己这个儿子,自从他母妃出事之后,就开始游手好闲,终日跟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平日里不惹是生非已经是难得了,萧铭风实在没想到,今天会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宁王殿下说得极是,此事中间必有隐情,洛央国既然向我朝求助,陛下也有意派微臣出使,不如就让微臣先去洛央国查清事情的原委后,再多定夺。”萧云晞进来之前,他们已经敲定了尽快派礼部使臣出使洛央国调停两国的事情。现在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萧云晞,只怕出使之事,会变得比先前更加棘手了。
想到此,苏允墨突然有几分迟疑,不知该不该带苏薇前往。
“出使之事越快越好,明日朕便要启程去往北辰山,其他朝事都交由太子和赢相处理,唯独这件,任何新的进展,务必派人加急呈递到朕这里来,事无巨细,朕都要亲自过问。”抿唇压下怒意,萧铭风虽然打消了调兵的念头,不过想了想,还是唤了一旁的余公公研墨。
换防回朝的承平王和护国将军不能西调,可西境三百里边防的驻军还是需要调动一番,以应万全的。
“此事事关儿臣清白,儿臣想请父皇应允,让儿臣随行礼部,一同前往洛央国调查此事。”苏允墨和柳折领了旨正想退下,却听得萧云晞又开口,话一出,萧铭风就顿住了笔。
“胡闹,事关三国,你给朕乖乖留在帝都就好,去瞎凑什么热闹?”刚还觉得他有了长进,这会儿听到这个请求,萧铭风叹了口气。
“父皇先前也说了,与北渊国结亲之事甚是重要,不容半点闪失。这次千佛宴,北渊国的使臣必定在宴请之列,儿臣若是不去澄清此事,引起北渊国的误会,岂不是会耽误联姻之事?”萧云晞只是垂手,笑着劝到。
果然,以提起与北渊国的亲事,萧铭风就变了脸色。
西荒诸国里,能让大齐忌惮一二的,如今也只有北渊国了。
北渊国占据了西荒大漠里水草最为肥美的绿洲,背后又有山脉联横的矿藏支撑,国富兵强。大齐半数的矿产都倚仗北渊国,所以萧铭风对于萧云晞和北渊云璃公主自小定下的这本亲事十分重视。
只是,即便是萧云晞说得有理,可让他远去边境,还是要去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萧铭风终归有些不放心。
“这件事情,两位爱卿怎么看?”萧铭风叹了口气,抬眼去看想走没走成的柳折和苏允墨。
“川都国王子毕竟是访齐回国的途中遭此横祸,若是宁王殿下能前往吊唁,也能彰显大齐对此事的重视,只是……”只是,他们不能确定,川都使臣那样说,是否是为了引宁王前往,在这之后,还会有更大的陷阱?
“只是,一路西去行程紧促,条件艰苦,微臣怕殿下吃不了这个苦。”苏允墨终是将那份担忧咽了下去,略微一顿,之后,如是说。
对于苏允墨的说法,柳折也表示赞同。毕竟按礼制,王子新丧,前去吊唁的至少要是王侯的身份,才不显失礼。萧云晞身份尊贵,在这个朝上所有人都为了春猎祭天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只有他这个闲王还能担此职责。
“父皇不是说儿臣缺乏历练吗,如今正好有这个历练的机会,还请父皇应允。”
萧云晞一句话,说到了萧铭风的心病。
他宠萧云晞,多的是因为对傅贵妃的深情和对她当年丧子的亏欠。如今五个已近成年的皇子里,也只有萧云晞是手上没有半点实权的了。
他也没想过萧云晞能像太子萧云轩那样,通晓国事,能在朝中独当一面。只是,他也总不能让萧云晞活在他的庇护之下,做一辈子的闲王,毕竟,一年之后,他还要娶北渊国的公主。北渊国是帝姬继位,如今的女帝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萧云晞日后,或许是要做北渊国皇夫的人。
“此去必须听从苏侍郎的安排,不可胡闹。”思及此,萧铭风也只好松了口。
“父皇先前让礼部的苏郎中奉旨整顿宁王府,督促儿臣痛改恶习,这几日初见成效,儿臣想着,此去洛央国颇为耗费时日,若是因此耽搁了此事,倒也得不偿失,所以儿臣想请旨让苏郎中同行。”侧头瞥了一眼苏允墨,萧云晞再次开口。
苏薇跟他一起进宫,她本是要自己请旨随行的,不过先前苏允墨在父皇和赢相面前说起接替出使人选之事时,就提到过苏薇,父皇虽然没有明言,对此却有诸多顾忌。苏薇自己来请旨,只怕多半难成行,他便让苏薇现在上书房外等候,他自己来跟父皇提此事。
毕竟,傅丞相一事,是父皇的心病,这么多年了,忿恨是消散得差不多了,可忌惮还根深蒂固地顽存着。
“今次礼部官员大部分都在筹备祭天之事,苏薇本也在随行出使的礼部官员之列,这般倒也一举两得,不会耽误皇命。”萧铭风沉吟的空档,柳折先一步作礼,恭敬地禀报。
两人这一唱一搭,倒也堵了萧铭风的话。
“既然如此,这些便由礼部准备打点便是。”想想苏薇毕竟是新科女状元,这半年放在礼部受冷遇之事他也听说过,萧铭风是惜才之人,若非担心傅丞相的旧事再次上演,他也不舍得将苏薇这般人才埋没,既然先前苏允墨就将苏薇提做接替出使的人选,这一次便也让她同行,正好可以看看,她是否真是合适人选。
等得又跟柳折和苏允墨交代了几句后,便放了他们离去,却独叫住了萧云晞。
“你可知同意你去洛央国,是何用意?”上书房里只剩了他们父子俩,萧铭风靠坐在龙椅里,撑头看着萧云晞。
“父皇且宽心,儿臣不会给大齐丢脸的。”萧云晞揣摩着萧铭风的神色,也不多猜,只是笑着保证了一句。
“你外祖父驻守云际城,五年未归,此去拜会,要做得礼数周到一些。”傅丞相一事后,傅老将军请旨亲自镇守西境,曾立言说西境不平不还朝。
可如今西境早已安排,老将军却依旧留在那边陲之地,五年不归。
“这本是傅家的东西,如今你母妃也用不着,你此去替朕将这还给傅老将军,就说他想如何处置,凭他喜好,朕不会多加干涉。”萧铭风自袖中取了一枚墨玉雕琢的令牌,又从身后书架上的锦盒里取了一封家书,递给了萧云晞,“若是他问起你母妃,你也不需得隐瞒什么,将你母妃的情况如实相告便好。”
“儿臣记住了,父皇且宽心。”萧云晞抿唇应下了,接了东西之后,跪安离开了上书房。
出门来发现苏薇大概是随苏允墨出宫了,他倒也不急着走了,捏了令牌,领了南庭,转身往怡春宫去看望傅贵妃去了。
墨玉令牌上刻着傅字,是傅家的私印,是傅丞相的东西,而那封看着便知上了年头的家书上,笔迹清秀,也是傅丞相的字。
那封家书,是傅丞相留个他母妃的。
前任女丞相傅雅,是如今的贵妃傅琳的亲姐姐。
傅雅与她差着九岁,自小就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
那封家书里,有着傅雅临死前对自己的妹妹和年幼的侄子最后的照顾和嘱托,这私印是傅家亲卫队风息二十四卫的调令,也是傅雅留给傅琳的。当初傅雅留下这令牌,是为了让风息二十四卫保护独在深宫中的傅琳,只是,傅老将军请职西去后,二十四卫也随他离去。
如今父皇突然拿出这家书和令牌,只怕也并非是有心归还那么简单。
毕竟二十四卫个个身负绝技,父皇让他去还,还要他提起母妃的状况,大概是想让傅老将军感念父女亲情,然后顺了傅雅的意思,将这令牌和二十四卫一并交给他这个所谓的外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