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春城的千佛宴办得甚好,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五日盛会结束后,各国来扬春城的使臣官员们也都陆续回国。
大齐一众官员们也带着莲华踏上了归程,
这次来洛央国和谈虽然还算顺畅,可大家在广莫城遭罪不小,好不容易到这扬春城放松几日,走时葛鸿他们都多有几分恋恋不舍。
一行人唯独萧云晞和苏薇皆是松了口气,简直是巴不得马儿长个翅膀,好带他们早些飞回大齐去。
丹图王子得莲华携洛央国僧侣超度送葬,刺客游章此刻也被川都国使臣押送回国审讯定罪。
至于淮阳关齐军主将身死之事,因着萧云晞亲笔写下奏报,述以此时此刻三国安宁之必要,陛下最终也没有严厉追究,只判定此事为误杀之举,让傅老将军带兵往阳淮关,重整了驻守阳淮关的齐军,宁王殿下与云璃公主的初次会晤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一切明明都那么顺利,可返程这一路苏薇都提不起精神。
苏允墨对旁人几年如一日地说他不想跟她在一起是一回事,以一个长辈的姿态,亲力亲为替她觅夫婿,寻良缘又是另一回事了。
同样神色恹恹的,还有萧云晞。
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云璃公主白诗雨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她的确娇蛮任性,可并非真的是一个被自小宠坏的姑娘,这几天里他们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和平和,暗地里却是好一番较量,更不幸的是,他明显输得很惨。白诗雨有本事将他气得要爆炸,却偏偏寻不到半点理由责怪她。
萧云晞靠在马车里长叹气,以白诗雨这样的心思,这婚约,只怕是不好退啊!
和谈之事早在结束时依旧递送文书回了帝都,因着这次宁王殿下同行的缘故,礼部和鸿胪寺的诸位官员们远远就看到了帝都西门迎接宁王殿下回宫的仪仗。
往来一个半月,与萧云晞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苏薇差点都要忘了,宁王殿下平素在帝都是什么样的待遇。
来迎接的除了宫中的仪仗,还有与萧云晞交好的贵族子弟,为首的是轻袍缓带的太子殿下。
“诸位大人一路辛苦,本宫已让人在庆康酒楼定下宴席替诸位大人接风洗尘。”太子言笑晏晏,与苏允墨一众人一一见了礼,有让人带他们去庆康酒楼赴宴。
苏薇走在最后,还没上马车就被太子叫住了。
“先前本宫跟苏郎中说的事情,苏郎中考虑得怎么样了?”眉目疏淡,清俊的太子殿下嘴角挂着笑,却是自带威仪。
“殿下美意,微臣心领了,只是微臣才疏学浅,还想留在礼部跟着苏侍郎学些东西,鸿胪寺少卿之位,还请殿下另谋贤士吧。”太子不提,苏薇差点都要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她俯身郑重地朝着萧云轩行了个大礼,随后直接了当地拒绝了萧云轩的提议。
“本宫是个有耐心的人,却不是个能接受否定回答的人,苏郎中这番话,本宫就只当你还要考虑一二了。”萧云轩依旧笑颜晏晏,吐出的话,却是字句冰冷,“鸿胪寺少卿之位不能缺太久,本宫希望,下次再开口时,能听到让你我都满意的答案。”
言罢,萧云轩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今日苏郎中刚回帝都,我们不要为这些小事影响了心情,还是先去赴宴吧。”
对于太子殿下这番近乎威胁的话,苏薇只觉头疼。
她是断然不会去鸿胪寺的,也绝对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成为太子的棋子。
她不愿结党,若是在朝上选择了立场,那么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所偏颇,尤其是如他们这般在礼部和鸿胪寺这样要与番邦各国打交道的官员,一旦有了偏向,有时候一句话或是一个举动,都会影响一国甚至几国的邦交。
本在不远处和来接他的朋友们寒暄的萧云晞瞥见了刚刚太子与苏薇说话的模样,他排开了众人,伸手一把握住了苏薇的手,拉着她到了太子的马车前。
“云晞久别归来,这会儿想趁着宫门没有落钥去宜春宫看看母妃,就不随皇兄赴宴了。”他敲开了萧云轩的车窗,笑着说道。
“贵妃娘娘想念你得紧,这会儿进宫去看望,是应该的,本宫新得了几坛好久,晚点让人送到你府上去。”萧云轩语气温和地说罢,垂眸看着萧云晞紧握着苏薇的那只手,俊眉微蹙。
“这一路苏薇对我照顾良多,我想带她去宜春宫见见母妃,这么多人赴宴,想来少她一个,皇兄也不会介意的吧?”
“带她去见贵妃娘娘?”萧云轩默然了须臾,目光移向萧云晞,“太医一直嘱咐贵妃娘娘须得静养,你们今日是母子久别小聚,又何必带一个外人去打扰?”
苏薇虽是女子,可她又不是萧云晞府上的女眷,算起来还是个外臣,带去内宫本就不合适了,何况,这么些年来,萧云晞从来没有带过女子去见傅贵妃,即便是与萧云晞相识数载的淮安公主,都没有随他一起去过宜春宫。
“这没什么,苏薇不是外人。”萧云晞淡淡抛下一句话,在那一瞬间,惹得周遭一片默然。
不止是萧云轩和来迎接的那些贵族子弟,就连葛鸿他们都目瞪口呆。
说起来宁王殿下和苏郎中这一路可谓是生死与共,大概是患难见真情?
葛鸿偷偷瞥了抿唇不语的苏允墨一眼,他们先前见苏薇随行,便想着苏允墨这出使的差事,十成十是要交到苏薇手里了。
那个时候,他们私下还觉有些惋惜,毕竟与各国交好,这其中可以谋私的地方多了去,如今这国泰民安的,出使大多都是为了通商之事,尤其是做去西荒的使臣,油水颇丰。
这都还不等苏允墨来个肥水不流外人田,一转头,苏郎中竟然被宁王殿下看上了?刚回来就要带去见贵妃娘娘,苏郎中这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萧云轩终于收起了笑容,沉下了脸色:“云晞,苏郎中是朝廷命官,你不要胡闹。”
自家五弟有多顽劣,他还能不知道?这两年招惹了那么多姑娘,哪一个他认真对待过?
他跟像淮安郡主那样的贵家千金们闹着玩玩便也罢了,怎能来招惹苏薇?人家毕竟是大齐的女状元,父皇钦封的礼部官员,还是他一心想要拉拢的棋子,不是萧云晞该招惹的。
“臣弟哪里胡闹了?这一路苏郎中对臣弟多有照顾,还救过臣弟的命,臣弟就是想让母妃也见见她罢了。连苏侍郎都没意见,皇兄你便不要操心了。”萧云晞依旧只是扬眉一笑,紧拽着苏薇的手,也不理会萧云轩,扭头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手上的力道大得苏薇咬牙才忍着没出声,想来萧云晞这样,是怕她甩开。
苏薇的确想甩开他的手,阻止他胡说八道。
可是,当着这么官员贵族的面,当着萧云轩的面,她突然有点怂了,她若是甩开否认了,得罪了萧云晞,这场闹剧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咬着唇乖乖跟着萧云晞上了马车,南庭驾车经过太子车驾时,苏薇还能看见萧云轩眉心紧拢,一双沉如古潭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们。
马车一路进了西门,穿过长街,往皇城驶去。
“给本王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保管皇兄不会再来问你调任的事情。”等得马车行在皇城外围无人的长道上,萧云晞才缓缓开口。
“嗯?”还在震惊和忐忑中的苏薇猛然回神,不解地看着他,仿佛没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当初也怪本王,没有仔细考虑过就带你去见皇兄,本王知你不愿,皇兄也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你放心,本王有办法让他自己放弃。”萧云晞抬眸看着她,眼中没了先前在其他人面前的那般闲散不羁,语气也颇为认真。
“殿下好意,微臣感激于心。只是入朝为官,总免不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殿下贤德爱才,他所提议之事,也不失为一种选择。”苏薇细想了片刻,轻叹了一口气。
宁王殿下虽得圣宠,可毕竟不涉朝事,何况,他与太子殿下本是亲近,今日他公然宣布要带她入宫见傅贵妃,已经惹得太子不悦了,她不想再在两个皇子之间火上浇油,让太子对萧云晞心生间隙。
“你真这么想?”萧云晞皱眉,她脸上的神情明明已经将她的想法暴露无遗,偏偏这丫头在他面前居然还这般嘴硬,“本王都敢跟你说想要退婚之事,你却是半句实话都不敢跟本王讲?”
别的不说,毕竟都一起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还以为这次从西荒回来,苏薇对他的态度会有所改观,却不想,在外还好,一回了帝都她又变成了这幅德行!
“微臣这点小事,不值得殿下费心。”苏薇这句话,说得诚心实意。
她并没有刻意疏远排斥萧云晞的意思,她这般,是真的为他考虑,不想他为难。
“本王还就闲得无聊,非要管这件事了,那鸿胪寺少卿的位置,谁坐都可以,独你不行。只要本王还是宁王一日,你就乖乖留在礼部,哪里都别想去!”萧云晞面色一沉,语气强硬。
这丫头,跟她好好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只有强硬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