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拓跋弘在湖中到底对那群人说了些什么,这一次随行的齐人里面,除了苏薇,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和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在岸边看着,在湖中那群黑衣刺客突然朝中间围拢的时候,所有人具是一惊,一直坐在湖边的拓跋雨豁然起身,亏得一旁南庭及时将她拽住,才没让她纵身跳进湖里。
还停留在湖面上的两船弓箭手刚刚就得了令,在那些黑衣人动作的一瞬,船上箭羽齐发。
水里有飞索飞出,铁爪勾住小船的船舷,猛地一扯,便见两船巡防营的护卫全数落到了水里。
然而,这一次,两方相搏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被叫停了。
远处围拢一圈的黑衣人们尽数散开,毫发无损的拓跋弘一路游到了小船旁,跟着他的巴雅尔他们还帮他将船翻了过来,先送了他上船,随即离去。
水中与巡防营护卫打斗的黑衣人们也都退了开去,护卫们想追,却被拓跋弘喝止了。
在岸上的人看到水中的一切,终于都松了口气。
苏薇捂着包扎好的伤口,自树下来到湖边,看着乘船朝他们靠近的拓跋弘,眼中神色复杂。
想起刚刚在水里的情景,她只觉得,如今这苍狼部的大君,比那来行刺的那日苏都更叫她觉得可怕。
拓跋弘一登岸,拓跋雨就丢了手里的毯子,迎了上去。她几步到了拓跋弘跟前,碍于周遭围拢过来的魏怀他们,张了张口,却是把自己最想问的话咽了下去:“兄长你没事吧?”
“无妨,抱歉,让你担心了。”拓跋弘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眸子里目光明灭,默了须臾,又转头看向魏怀和萧云晞,“本只是本君的一点家事,却不想今日连累了宁王殿下和诸位大人,如今刺客已经伏诛,其属下皆归从本君,还请宁王殿下看在本君的面子上,饶了他们。”
巡防营的两艘小船都划了回来,那些黑衣人还在远处的水面上没有散去,所有人都举目看着他们这里。
“既然是大君的家事,大君都这般说了,本王自是没什么好追究的,只是今日之事我朝官员多有损伤,此事还需得上报陛下才行。”萧云晞并不知先前拓跋弘对苏薇的所作所为,拓跋弘想要息事宁人,他便也顺了拓跋弘的意思,只是那些刺客可以放过,这件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要上报的。否则日后若是再起什么差池,他们只怕有口也说不清。
拓跋弘并没有反对上报,还十分配合地答应等得明日亲自入宫觐见,将此事详禀。
水里的巴雅尔他们,在得到拓跋弘的示意之后,在此潜入水里,没了踪影。
这好端端的踏进就这般截然而止,所有人打道回府,上了马车往行宫去。
这次魏怀没有骑马,随车护驾,他坐在车窗边,侧头看着前面拓跋弘和拓跋雨的马车,咬牙切齿:“我手下死了那么多兄弟,这账,凭他一句话就一笔勾销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去跟死去的兄弟的亲人交代?”
“今日在此殉职的所有护卫的抚恤金翻倍,须得多少,你直接叫人去宁王府账上支取。父皇先前一再嘱咐,万事以两国和睦为重。拓跋弘开了口,本王总不能硬是要他交出那些刺客,一一治罪。”
萧云晞叹了口气,话里也有几分愧疚。
像魏怀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将军,都是将手下的将士当做出生入死的兄弟的,今天为着拓跋弘,不少护卫死在了画舫里和湖水中,以魏怀的心思,只怕是想杀了那些黑衣人报仇雪恨,可偏偏,他们不仅杀不了,还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魏怀听他提钱,心下更气了,只是想起先前南庭说的,想来萧云晞也是真的十分想要办好这次的差事,他便也只是将心里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等得送了拓跋弘和拓跋雨回了行宫,听得行宫的太医们都说两人无事之后,萧云晞他们才放心离开。
三人一起进宫去禀报此事,路上苏薇将那日苏的身世和他与拓跋弘之间的恩怨大概跟萧云晞和魏怀讲了一遍。
如今拓跋弘活着,听他话里的意思,那日苏却是死了,而且那些追随那日苏的人,似乎都全数倒戈,听从了拓跋弘的命令。苏薇不知先前水里拓跋弘威胁那日苏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只是现下她能确定的,就是她这亡国公主,或者说假王子的身份。
这件事情,是个秘密,也是她的祸患,她得在拓跋弘以此为由为难她之前,先做点什么。比如现在这般道破他们的身世,让萧云晞他们,甚至是让陛下对拓跋弘有所忌惮,这样也可以降低几分拓跋弘在他们心中的可信度。
在上书房禀报过此事之后,萧云晞忍不住借此提醒萧铭风小心拓跋雨,这一对苍狼部来的兄妹到帝都都不足十日,便惹出了这么多祸事,只怕他们此行别有意图,这封妃之事,实在是该更加小心才是。
然而,萧铭风对于此事的态度却是始终如一,得了萧云晞提醒,他还不忘了嘱咐苏薇,钦天监已择好吉日,让礼部加紧筹备封妃之事。
“既然入了宫,你们便随本王一起去趟太医院,本王让胡太医给你们好好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大问题。”从上书房出来,萧云晞颇有几分气馁,临走到昭阳殿宫门口时,他突然想起来一般,一把拽住了苏薇。
“小王还要回巡防营打点,殿下若真体恤,到时候让胡太医照着给殿下开的药再给小王开一份就好。”魏怀瞥了一眼本是跟他们两个人说话,可以双眼却只落在苏薇身上的萧云晞,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重色轻友,却也是十分配合地找了个理由开遛。
苏薇本也想推辞,可看魏怀都跑了,她再拂了萧云晞的一番好意,只怕会叫宁王殿下伤心,便也只是老实应了,随他一起往太医院去。
他们早在行宫的时候,便让几个特意派去行宫伺候的年轻太医诊过脉,还喝了驱寒压惊的药,这会儿过来找胡太医,胡太医也没看出个什么毛病,却也十分配合萧云晞,提笔给他们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胡太医医术精湛,见多识广,不知可听说过有什么药可以让人忘掉一段时间的记忆?”眼看胡太医开了方子准备送他们出去,苏薇还是没忍住问道。
先前拓跋弘说他没了那一年多在月兹国的记忆,且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她自己平白无故地忘记了五岁之前的所有事情,在云际城的时候,大夫说这是高烧所致,她当时没有太过在意,如今想想却不免觉得有些可疑,害怕这失忆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医书中所记失忆之症,多是因为头部受到重创,或是受到巨大的打击悲痛所制,若说用药,老夫虽未见过,可这世间奇毒千万,既然有能让人疯傻或是昏死过去的毒药,想来这抹去记忆之药,也有可能存在。”
胡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抬眼看苏薇:“苏大人若是见过有因药失忆的病人,不妨请来让老夫替他诊诊,或许能从脉象中看出一二。”
“时隔多年,即便是当时用药,如今只怕也看不出什么来了。”苏薇抿唇叹了口气,朝着胡太医作礼告辞。
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即便是真的被下了药,只怕眼下也无从查起了。
“你问失忆之事,莫不是跟你小时候有关?”萧云晞与她一起一路出了太医院,想起先前苏薇说过她记不得被苏允墨捡到之前的事情,不由得问,“你问起此事,可是跟那几个北陆人有关?到底是什么事情,连本王也不能知道吗?”
他记得,先前苏薇说起拓跋弘和那日苏的往事的时候,提到过他们曾被卖到西荒去,也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他下意识便觉得,这件事情跟苏薇一定有牵连。
“只是先前听拓跋大君提起西荒,微臣想起自己失忆之事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不过,连胡太医都拿不准,或许这世间本没这种药,我记不起从前,大抵真的是因为当时发烧烧坏了脑袋。”苏薇侧头看了他须臾,随即摇了摇头。
关于月兹国之事,她如今心中疑惑万千,自己理也理不清楚,可是,偏偏这件事情,她谁都不能说。
她甚至都不敢去问苏允墨,毕竟,当初想要绑了苏允墨,还带着苏允墨一起坠崖的惜梦他们,都是月兹国的人。
“若真烧坏了脑袋,你这会儿大抵就是个傻子了,还能连中三元考上状元?”萧云晞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奇怪了,苏薇对于五岁之前的事情,似乎忘得十分彻底。
“我们再怎么猜都只是怀疑,时隔十余年,连当初兄长捡到我的那个破庙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想要查证什么只怕已是不可能。”当初苏允墨捡到她的那个破庙,在战争结束半年后便被傅老将军下令全部推倒了新建,只怕就算有线索,也早就随那些断壁残垣一起灰飞烟灭了。
“微臣要去钦天监跟监正核对吉日吉时,便先在此跟殿下别过了。”一路走到皇城外院,苏薇挥手与萧云晞作别。
这拓跋雨封妃之事,陛下大抵是铁了心的了,连皇后和皇子们劝都没有用,何况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如今最为重要的,还是将这封妃大典打理好,可别再出什么纰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