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珏的话在叶星云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旋涡。
他知道顾长珏从不是多话之人,他这样说,定是有什么目的。
在褚流云的身份被公诸于世的时侯,他心里隐隐的已经有所察觉。因为他记得褚英看阿笙的眼神,还不只一次的听褚英兄妹说过,阿笙像一个故人。
他努力的去忘记这些想法,只要没有真正查清阿笙的身世,阿笙,就还是他的阿笙。
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阿笙真的是那人的女儿,他该怎么办。
叶星云原也不相信穆大将军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只因为叶叔亲眼所见。早在几年前,叶星云便已着手重新查证此事了。他心里早已笃定这件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背后定然是有皇帝的影子的。
若非叶叔亲眼所见,他早便怀疑此事乃是皇帝计策。而叶叔眼中的穆大将军,许是有人刻意安排。可不管怎样,父王是死在穆大将军手里,纵然穆大将军也是被人算计,但父母之死已是定局,与他脱不开关系。
可得知顾长珏设计李德生一事的真相,明明自己亲眼所见的两个皇帝,到头来却是一出障眼法。
他也不得不怀疑,当年叶叔,是否被什么迷雾遮蔽了双眼。他苦笑一声,或许,在他心里,早已有所动摇了吧。
因为阿笙。
不过,眼下战事在即,他也无心去想太多。一切,等他解决燕州战事再说不迟。总之,不管阿笙身世到底如何,她这一辈子,都休想离开自己半步。
离京前一晚,叶星云召集了云不二,楚少泽,叶令,叶传等燕王府骨干人物,在书房密谈了许久。
京都势力庞杂,自己一旦离京。燕王府必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虽然不会要阿笙的性命,可凭他的心计,也定是要找燕王府的麻烦的。还有许多等着要燕王和王妃性命的暗中势力,也不可不防。
四月二十。春风徐徐,温暖和煦。
燕王府外肃然而立百人卫队,皆着暗红军服。
叶星云一身轻便军装,更显英姿勃发。
“若是自己闷了,就叫书柳过来陪你说说话。如果出府去走走,一定要多带些人手在身边护着。外人送来的东西不要乱碰,当心中招。如果有宫里传召,一定要记得身边不要离开人。必要时,可找槿贵妃帮忙……”
阿笙就这样静静看着眼前男人事无巨细的叮嘱。从她认识叶星云到现在,他们从未分离过这么久的时间,远隔上千里。
“还有,身体不舒服了,去找顾太医。宫里的太医谁都不要相信。”
阿笙轻抚上叶星云的脸庞,轻笑道:“你不吃醋了?”
“怎么会不吃醋,别人多看你一眼,我都要难受许久。”叶星云笑道。
“别的女子多看你一眼,我也会吃醋呢。”
“真的?”
“那当然,到了燕州,你不许让那个李婉儿靠近你。”阿笙故作霸道的说。
“好好好,我都是有媳妇儿有孩子的人了,肯定会为了阿笙守身如玉的。”
阿笙踮起脚尖,嘴唇贴上叶星云的唇。温热的气息,让两人俱是一颤。
“叶星云,我爱你。”
阿笙也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隐隐的不安。仿佛这次分开,就再也见不到了一般。
叶星云将阿笙紧紧揽在怀里,弯下腰,将头埋在阿笙勃颈处。心里泛起一丝苦笑。他真的离不开阿笙了。
“阿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等我回来。可记得了?”
阿笙点了点头。“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等我回来。”
叶星云说完,转身利落的上马。
一回头,就看见阿笙眉眼弯弯的笑。与长街初见时一样的笑容。
没有叶星云在身边,阿笙是一千一万个不习惯。夜里总要翻来覆去许久才能睡的着。
白天也没什么精神,整个人就坐在屋里头发呆。饶是孙嬷嬷和红玉红叶如何讲笑话,阿笙也还是觉得无聊。听过叶星云讲的笑话,她们讲的这些,都太小儿科了。
不过,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闷了几天,阿笙的心情倒也没那么糟糕了。也是习惯了叶星云不在身边的日子了。
石无痕追踪的那批粮草早就有了下落,只是叶星云交代不要打草惊蛇。石无痕也只是在暗中继续观察,搜集证据。
这些事儿有云不二协调,阿笙倒也不必太操心。
阿笙只是每日等着燕州传回来的信件就好。
他若是闲着,信便会洋洋洒洒写上好几页纸。若是忙着,也就只有短短几句话。阿笙从来没觉得叶星云是这样婆婆妈妈之人,仿佛每日都有说不完的话。
为了让叶星云安心,阿笙也每日都与他传信,报告一下自己的琐事,还有哪日小家伙踢了她一脚,哪日小家伙又不老实了,零零碎碎的也都说与他,这样,他也不算错过小家伙的成长了。
“王妃娘娘,王爷走了以后,那丽华苑几位侧妃倒是日日都在府里溜达。”红叶说道。
“韩侧妃呢?”
“韩侧妃还是老样子,整日都呆在她自己那一块地方。”
“王妃娘娘,依老奴看,那几位侧妃不足为虑,这位韩侧妃才是真正的角儿。”孙嬷嬷眯缝着眼说道。
孙嬷嬷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虽然燕王府人口简单,勾心斗角之事不多,但并不妨碍孙嬷嬷看人的准头。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不过,咱们先得摸清楚这韩侧妃到底要做什么。”阿笙黑亮的瞳仁转了几转,嘿嘿一笑。“咱们也别防的太严了,总要给她点儿机会才是。”
“王妃娘娘,宫里来传旨了。”叶令皱眉说道。
这燕王才刚刚离京不过半月,宫里就按捺不住了。
阿笙挑了挑眉,冷哼一声。心说这宫里还真会挑软柿子捏,不过嘛,她好像一点儿都不软哦。
孙嬷嬷搀着阿笙慢慢往前院走去,阿笙从不与人摆架子。不过,眼下她是燕王妃,燕王不在,这府里可全靠着她撑门面呢。
从内院到前院,阿笙走的大气十足。孙嬷嬷在一旁也是一脸严肃。
那传旨的公公是位姓刘的。自从李德生死后,梁帝对宫里的宦官也防范甚严,这位刘公公也是打小跟在梁帝身边的,比那些不知底细的,到底多了几分信任。不过有李德生前车之鉴,梁帝也不会完全信任此人的。
“奴才见过王妃娘娘。”太监说话本来就有独特的声线。
“公公免礼。”
“既然娘娘来了,那杂家这就宣旨了。皇上有口谕,王妃娘娘身体不便,无需跪拜。”
阿笙心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跪拜。
那刘公公清了清嗓子,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大梁战乱四起,又有春耕大旱,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今特命燕王府主持赈灾事宜。钦此。”
阿笙眉头皱了皱,皇帝这是何意。燕王不在府上,难不成要自己一个孕妇去赈灾?
刘公公似乎看出阿笙心中所想,笑了笑说道:“皇上另有口谕。燕王府只需负责筹措赈灾粮饷,朝中自会派钦差大臣往灾区赈灾。当然,这功劳全是燕王府的。”
“哦?”阿笙眉头微动。“筹措粮饷,刘公公,我一个小小燕王府,如何筹措诸多赈灾粮饷。怕是连这燕王府大宅卖了,也不过千两纹银吧。”
“呵呵呵,娘娘说笑,这燕王府岂止千两纹银哪。圣旨已下,娘娘就莫要推辞了。”
“敢问公公,朝中派何人前往赈灾?”
“户部赵庸赵大人。”
阿笙心里连连冷笑。这皇帝可真会打算盘啊。眼下大梁连年战乱天灾,国库空虚,说是赈灾,不过就是想要燕王府当这个冤大头,怕是就算筹措了赈灾粮饷,这到了前线,也没剩多少了。剩下的那些,都被皇上中饱私囊了吧。
阿笙朝红玉使了眼色,红玉上前将封好的银子递给刘公公。
“这圣旨,本王妃接了。”阿笙笑着说道。那笑中又带着几丝意味不明。
阿笙一路想事情一路往内院走。刚行至内院前,就见方侧妃和于侧妃在前头‘闲逛’。
“见过王妃娘娘。”两位侧妃上前行礼。
“两位侧妃倒有些闲情逸致啊。”阿笙似笑非笑道。
“咳咳,哪里哪里,这不是王爷不在府里,咱们怕王妃闷了,想着来内院陪王妃说说话呢。”于侧妃笑道。
“哦。既如此,那请两位侧妃进来吧。”
“多谢娘娘。”
阿笙没有错过两位侧妃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几人在花厅落座,此时正值端阳过后,天气十分舒爽。温柔的阳光也有几分慵懒。
阿笙的肚子见天的越来越大了,不喜久坐,便歪在暖榻上,红玉跪坐在一旁替阿笙揉腿,舒缓筋骨。也是月份大了,阿笙的腿总是有些浮肿。
红叶在外头守着,孙嬷嬷去泡茶去了。这屋里也只有红玉一人。
两位侧妃互相使了眼色,她们与阿笙并不熟识,又加上方侧妃曾被红叶打过一巴掌,仍是心有余悸。此刻到了花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聊些什么。
屋里气氛有几分尴尬。
不过阿笙倒不在意,她本来也只是要试探试探她们而已。
那两位侧妃扯了几句闲话,阿笙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瞧着那两位侧妃似是要坐不住了。
阿笙对红玉说道:“两位侧妃难得来内院一趟,红玉你去找阿传,捡几件头饰过来,待会儿送与两位侧妃。本王妃自打回了府,便身体不方便,难免对几位侧妃有所忽略。”
“哎呦,这怎敢当。”于侧妃忙道。
红玉知道阿笙的打算,也没犹豫,只是走到门口叮嘱了红叶一番。
屋里此时只剩两位侧妃和阿笙三人。
“诶,王妃娘娘,您这里好像有点儿发红呢。”方侧妃伸着脖子往阿笙脖颈处瞅了瞅。又道:“听我娘亲说,这女人怀了身孕,可要十分注意,一点儿小问题都不能忽视。”
说完,又仗着胆子往阿笙跟前走。
阿笙心里轻笑一声,她身上哪里有问题她自己还不知道?孙嬷嬷整日守着自己,这么明显的地方,她又会看不见。这方侧妃的演技未免太拙劣了一些。
阿笙不与理会,只是顺着方侧妃的话接道:“那就有劳方侧妃替本王妃瞧一瞧了。”
方侧妃走上前,假意踉跄了一步,‘不小心’碰倒了阿笙手边的茶杯,茶杯顺势落下,茶水溅了阿笙一身。
方侧妃大惊,忙跪在地上,一脸苍白道:“王妃娘娘,臣妾不是故意的,请王妃娘娘恕罪。”
一旁于侧妃也忙的上前,掏出帕子替阿笙擦拭衣服上的茶水。
门外红叶听到声音,嗖的闪身进屋,察觉到阿笙的眼神,方才止住脚步。立在一旁冷声说道:“两位侧妃是怎么伺候的?”
那两位侧妃惊的浑身颤抖,阿笙察觉到她们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不过,没有得手。
“好了红叶,侧妃也不是有意的。”
“王妃娘娘,衣衫都湿了,红叶伺候您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
阿笙点了点头,又转头对两位侧妃说道:“今日本王妃招呼不周,也有些疲累了,两位侧妃若无事,便退下吧。”
目送两位侧妃走远,阿笙方才冷哼一声。
“娘娘,她们在做什么?”
“我也不懂,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可是王爷将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娘娘保管了?”
阿笙摇摇头。
若她们是找那废帝遗诏,断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那东西如何又能藏在身上。可这燕王府里,除了遗诏,还有什么是皇帝需要的?不,这两位侧妃已经不是皇帝的人了。也就是说,这王府里,还有其他东西,是其他势力所需要的。
“暂且不去打草惊蛇,几位侧妃做什么不需拦着,只在暗中盯着就是。”
“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