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珏知道事已至此，抱怨无用。“你们先下去包扎一番吧，吩咐管家，把府上清理干净。”
“万七，带人在城中搜查。”
“是，公子。”
宽敞的院子里，只剩顾长珏迎着月光的背影，看上起那么的萧瑟，冷清。
显然，对方的目的并不是苏如是和顾念笙，而是叶轻歌。挟持叶轻歌，掣肘燕王和阿笙。很明显，燕王和阿笙的势力以及近期的所作所为，逼急了某些人。
当初阿笙生产时，在吴家医馆。他可以确定周围都是可信之人。那日追杀阿笙的人，有朝廷的禁军，有为追风令而来的各方势力。
而最开始关押阿笙的，却是左相韩大人的女儿韩玉。关押的地点，就是苏府的密室。
一个小小韩家女，却对苏府的机关暗道如此熟悉。当时因着阿笙的事儿，事后并未想过这么多。如今再想想，这里面确实有几分不寻常。
看来，苏家这潭水，倒是很深呢。
苏如是此刻正被关在一间房中，屋里的一应装饰，她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这里，正是她曾住了二十年的闺房。
她始终无法接受，明明已经不在人世的父亲，如今却突然出现。白日里那一幕，让她现在想起，还是有几分胆战心惊。
当时，她正抱着念笙从绸缎庄出来，拐到一旁的巷子里，想要穿过巷子，去北街的脂粉铺逛逛。谁知将将走到巷口，迎面过来两人，二话不说，点了她们主仆二人的穴道，强硬的将她们塞进马车。
待到下车，穴道解了，此时方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苏府中了。
青竹紧紧的将自己护在身后，待看清来人时，青竹有些难以置信。“老……”
话未说完，一道人影如闪电般掠过，苏如是只觉寒光一闪，青竹便倒在了地上。而自己也因惊吓过度，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念笙，念笙……”苏如是挣扎着从床上下来，猛的拍门大喊。
不多时，房门打开，苏如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来人，是她的父亲，苏文。
只不过，眼前的父亲，和从前那个儒雅的父亲大相径庭。没有了往日看向自己时的慈眉善目，有的只是一股类似妖冶的气质，带着些微的冷酷和无情。
他手中抱着念笙，身后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手里抱着的，是歌儿。
“你们，你们连歌儿也抓了过来，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苏如是紧紧拽着一角，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娘。”顾念笙软软的叫了一声。回过头看向苏文，又乖乖的叫了声：“外公。”
苏文哈哈大笑。“好，我的乖外孙。”
顾念笙懵懵懂懂的看了看苏文，又看了看苏如是。最终还是将目光停留在了小歌儿身上。
小歌儿脸上还挂满泪痕。
“外公，歌儿不喜欢别人抱。”顾念笙看着韩玉，嫌弃的皱了皱眉。
许是感受到了顾念笙在身边，原本哭累了睡着的小歌儿登时睁开了眼睛。感觉到抱着自己那人身上陌生的令人讨厌的气息，嗷的一声，大哭起来。
顾念笙心疼的不行。小身子在苏文怀里扭来扭去，十分焦急。
“你，你快放下歌儿。”顾念笙手指着韩玉，气的眼圈通红。
苏文冷冰冰的瞥了眼韩玉。“废物，这么久了，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韩玉连忙跪下。
小歌儿的哭声却是越来越洪亮。
“给小姐抱。”苏文不耐烦的说道。
苏如是赶紧接过小歌儿。虽然平日里，小歌儿也不大喜欢被苏如是抱着。可眼前，没有什么能比逃离那个女人的怀抱更重要的了。
于是，小歌儿很给面子的，不哭了。
这时，过来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在苏文耳边低语了几句。苏文先是皱皱眉，随即又低笑了几声。
“我果然不该低估顾长珏的实力。才过了一个晚上，就能找到咱们的藏身之处了。”苏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苏如是。“你说，在顾长珏心中，是心上人的女儿重要，还是自己的儿子重要呢？”
苏如是踉跄了几步，脸色苍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在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父亲的份上，我可以放过你，同时，也会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苏文阴测测的笑了几声。将顾念笙放在桌子上坐着。
“你只有一次机会，是选择带自己的儿子走，还是带那个女人的女儿走呢？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嫉妒那个女人对吧，就连你儿子的名字，都是他为了那个女人而取的。如儿，告诉为父，你要怎样选择，嗯？”
苏如是从未像现在这样难以抉择。父亲说的没错，她嫉妒阿笙。可她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如今与公子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他心中仍旧想着别人。
可只要每天能看到他，能呆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苏如是没有放下小歌儿，只是看着乖乖坐在那里的念笙。泪水忍不住的流下。“念笙，娘对不起你。”
“大人，他们已经冲进来了。”
苏文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确定这是你的选择？”
苏如是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随即别过头，不再去看顾念笙。
门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了。
苏文几人朝门外走去，苏如是趁机退到屋子里，拉过顾念笙。手还未碰到顾念笙的衣角，却见一旁韩玉突然起身，一把拽过顾念笙。因用的力气大了些，扯痛了他。顾念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文猛的回头，一脚将韩玉踹翻在地，韩玉的头正巧撞在了桌角上，撞出了一个洞，血汩汩流下，吓的顾念笙小脸苍白。
苏文轻轻地抱起顾念笙，替他揉了揉伤到的地方。顾念笙却因害怕，使劲儿的往后躲。却仍旧挣脱不开。
苏如是知道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将两个孩子都带出去。眼看着万三已经杀了过来。苏如是趁着苏文的注意力都在念笙身上，抱着小歌儿就往外跑。
一根利箭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袭来，穿透了她的胸口。苏如是拼着最后一分力气，将歌儿扔到了万三怀里。
顾念笙亲眼看着那箭穿透了她娘亲瘦弱的身躯，已经再顾不得其他，挣扎着要从苏文怀里下来，他哭的泣不成声，哭的声嘶力竭。不明白他的外公为何要杀了他的娘亲。
其实刚刚苏文的话，并没有说完。只是将那没说完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若你选了念笙，父亲便带着你们母子二人离开。可若你选了那个女娃，就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苏如是娇小的身躯倒下，苏文毫不怜惜的带着顾念笙，在剑客的保护下离开了。
韩玉看着已经回到万三手里的叶轻歌，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也恨恨的走了。她不明白，明明已经到手的女娃，扣下就是，主子为何偏偏要给小姐一个选择的机会。为了抓一个小歌儿，损失了多少死士。到最后，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万三见人离开了，也不去追。立刻上前封住了苏如是伤口周围的穴道，减缓血流的速度。这样，还能坚持个一时半刻，至少，还能见公子最后一面。
顾长珏坐在前院正厅门口的石阶上，秦书白就站在他身边。远远就看见万三几人抱着小小姐回来了。苏小姐像是受了伤，可是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也没有看到小少爷的身影。
秦书白有些焦急，别不是小少爷出了什么事儿。
待走的近了，顾长珏方才从石阶上站起身。
秦书白接过苏如是，将她抱进正厅后面的软塌上。她的伤，已是回天乏术了。见到公子进来，秦书白默默的退了出去。
顾长珏走到苏如是身边，没有再去探查她的伤势。只是静静的坐着。
苏如是闻着他身上好闻的药香味，仿佛之前受的苦，都值得了。
“公子，我父亲，他还活着。”
顾长珏心头微惊，没有打断苏如是的话，让她继续说下去。
“父亲，他变了。我不知道他在背后筹谋着什么，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吧。”苏如是缓缓说道。“对了，还有，父亲身边那个女子，我倒是曾见过一面，还是早年的宴会上，我记得她，是左相韩府庶出的小姐韩玉。因为她身上的气质与别家庶小姐不同，所以，我印象较深。”
顾长珏的眉头锁的更深了。他还尚未从苏文还活着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苏如是咳了两声。
顾长珏这才微微侧头，替她顺了顺气息。
苏如是抓着他的手，那触感，像是抓着一块暖玉，温润如水。“公子，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对不起念笙，更不配做念笙的娘亲……公，公子，如儿只求在公子的心中，能挤出一点缝隙来，记着我。”
苏如是心里清楚，当时若自己选了念笙，父亲或许会放过她们母子。可小歌儿，他绝不会放过。不管她选了谁，小歌儿都难逃一死。一旦小歌儿出了事儿，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得到公子的原谅，甚至是念笙，公子也不会再见他了。
可现在，最后的关头，她终是护住了小歌儿，这样，公子总会记得她的好吧。
“你别再说了，你的情况，很不好。”顾长珏淡淡的说。
苏如是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可我……我不后悔。我知道公子心里念着阿笙姑娘，如儿希望公子来生能与阿笙姑娘再续前缘，相依相守。若有来生，愿与公子，不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