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上好七色樱草进京的木槿,甚得梁帝欢心。
木槿进京那日,百姓多有围观,见那少女一袭白衣,手里握着几束野花,美目流转,顾盼生姿,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木槿花的香气,似花中仙子,不禁纷纷赞美。
钦天监趁机声称木槿及时解救百姓于水火,是上天赐给大梁的仙子,会给大梁带来繁荣。梁帝龙心大悦,即刻接了木槿进宫,封为槿妃。兴义县县令也如愿晋升为济源城府尹。
为彰显仁厚和德行,梁帝特意带了槿妃出宫,接见万民。借此收拢百姓之心。此次瘟疫一事,顾长珏功高甚伟,梁帝特封其为大梁医圣,并赏黄金百两。其余一众太医也都有晋升。司马骏德维持治安有功,赐玉如意。浮笙楼一众伙计自发参与救治病患,梁帝当众表扬,并赐金字招牌,更是亲笔书‘浮笙楼’三字。一时间,浮笙楼风光无限。
因着阿笙是燕王的人,梁帝虽然看不惯她,不过这次的事儿,倒是让梁帝十分满意。虽然那日宫宴燕王请了赐婚圣旨。但梁帝却严令众人不许将此事外传。毕竟身为亲王,打头做出这样的事儿,难免会有人效仿,必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故而,梁帝令燕王立了正妃后,再将阿笙从侧门接入府中。且严令燕王,务必将侧妃真实身份掩藏,无事,不得离开燕王府半步。燕王自是一一答应。
“她很美?”见顾长珏盯着那槿妃看了许久,阿笙有些闷闷的问道。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确实很美。”皇帝的仪仗已经走远,顾长珏方才收回视线。
“再美也是皇帝的女人,顾太医您就别惦记了。”阿笙瞥了眼顾长珏,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的往河边走去。
顾长珏先是一愣,转而莞尔一笑,这小丫头该不会以为我瞧上那槿妃了?无奈的轻摇了摇头,快步追了上去。“你这小脑袋瓜儿,整日里乱想些什么。”
“哪有乱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又不会笑话你。”阿笙阴阳怪气的说道。“不过,也真是可惜了美人儿了,就这样送给了老皇帝。世间多少风流才子扼腕叹息啊。”阿笙又是一番感慨。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阿笙都会说成语了。”顾长珏笑道。
“我一向聪明的。”阿笙歪着头傲娇的说道。
“既然阿笙这么聪明,不妨猜猜这槿妃进宫有什么目的吧。”
“啥?”阿笙有些困惑,眉毛抖了抖,“目的?不就是那个什么县令大人要升官嘛。”
阿笙冥思苦想的纠结的模样,甚是可爱,顾长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阿笙的小脑袋。“像阿笙这样,多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阿笙更加困惑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想了,反正宫里的事儿复杂着呢。再说了,那些事儿又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诶,顾太医,你说,我好看么?”
阿笙一个跨步窜到顾长珏身前,停下脚步,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漫天星辰,明亮清澈。巴掌大的小脸被寒风吹的红彤彤的,此刻更添了几分灵动。小巧的鼻子透着秀气,下面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微微撅起。顾长珏微微有些出神。
“嗯,很好看。”
阿笙的容貌谈不上倾国倾城,只能说是十分清秀。这世间美人很多,容貌与才气俱佳的美人也很多。只是,大都少了几分真实。而阿笙,活在世俗间,满身的烟火气,却率性洒脱,至真至善。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就是这样?”阿笙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复,歪头看着顾长珏,那目光似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顾长珏看了看阿笙,片刻,悠悠开口道:“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哈哈哈,你这个书呆子。我跟你开玩笑的。”
阿笙笑的十分开怀,眉眼弯弯的。夕阳的余晖打在她的身后,像是给她整个人镀上了淡淡的金色光芒,“不过,让你说出这么多词儿来夸我,还真是难为你了。虽然我也听不太懂,不过肯定都是很美的词,对吧。”甜美的笑容像一朵刚刚绽放的鲜艳花朵。
顾长珏怔怔的看着她,半响,缓缓开口说道:“阿笙,我可以吻一下你的眼睛么?”
尽管顾长珏对阿笙一向是温柔的,只不过那温柔中或多或少都有几丝清冷,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清冷,将所有人都排除在他心里之外的清冷。而此刻,那最后的一丝清冷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情愫。
阿笙的笑容僵在脸上,怔怔的望着顾长珏那双不知何时变得迷离的双眼,那双眼似醉非醉,充满魅惑,让人心神一荡。
阿笙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小手紧紧的攥住衣服的下摆。一股伴随着淡淡药香的气息缓缓逼近,扑到脸上,阿笙只觉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身体不自觉的战栗着。下颚被一只光滑的凉凉的手微微抬起,随后,微凉的唇覆上左眼,凉凉的,柔柔的……不知怎的,阿笙忽然想起叶星云来,只觉心头一跳。似是察觉到阿笙的变化,顾长珏收回了那个吻,看着阿笙淡淡的笑着。
包裹在身边的药香慢慢褪去,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却又莫名的感觉到一阵轻松。两种纠结矛盾的感觉萦绕着,阿笙有些烦躁不安,看着顾长珏的眼神也有些闪躲。
“咳咳咳。”
已是初冬时节,寒气逼人。在外面呆久了,顾长珏身体有些吃不消。阿笙这才发现顾长珏的脸色如此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忙上前去扶着顾长珏。
“都是我不好,知道你病着,还拉着你陪我。”阿笙自责的说。“我送你回府吧。”
“好。”
顾长珏此刻只觉浑身冰冷,那寒气连阿笙都感觉的到,扶着顾长珏的手也变得冰凉了。
“你这样子多久了?连你也治不好么?”阿笙十分心疼。
“我从出生就是这样了。到了冬天,就只敢抱着暖炉缩在屋子里。是不是很没用。”顾长珏的语气透着无奈,辛酸,还有隐忍。
“怎么会,你是医圣,你救了那么多人,大家都很尊敬你。”阿笙安慰道。
顾长珏咳了几声,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医者不自医……”
到了顾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今晚,要来听琴么?”顾长珏问道。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和期盼,眼神却仍是淡淡的,一如往常一样。
“还是不了,你身体这么虚弱,该是好好休息才对。若是闷了,我明日再来陪你,好不好。”
阿笙商量的口吻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他记得她在哄安琳吃药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
“好啊。”顾长珏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刚刚的话在阿笙眼里像是小孩子在撒娇么。“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日后再来,就直接进屋子里吧,外头冷。”
“知道啦。”阿笙俏皮的眨了眨眼,转身挥了挥手,片刻功夫,身影就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日头落山了,秦书白手里拿着小暖炉和狐狸毛小毯子,有些纠结。“公子,这些还要放屋顶上么?”
顾长珏瞥了眼秦书白,淡淡说道。“放。”
都告诉人家姑娘直接去屋子了,还把这东西放屋顶上,明日还要再拿回来,清洗干净了,晚上还得再放上去,这不是多此一举么。秦书白暗暗腹诽着,却也还是照做了。
“查到那槿妃的来历了么?”顾长珏歪倒在踏上,手里抱着暖炉,问道。
“目前只知道她是晕倒在街上,被兴义县令救起,那县令垂涎其美色,欲将其纳为小妾。正巧这时皇上圣旨下达,那槿妃便自荐进宫,说是为报县令救命之恩,入了宫,定会在皇上面前美言。兴义县令垂涎府尹之位已久,便认其为义女,进献给皇上。至于在兴义县之前,那槿妃来自何处,就无从得知了。我们查了许久,一丝线索都找不到。”
顾长珏皱了皱眉。
“不过书雯那边倒有些消息。”秦书白继续说道。“那槿妃进宫没几日,便病倒了,柳太医为其诊脉,说是中了毒,皇上大怒。派人严查,结果发现那毒药来自内务司的一个女奴,那女奴原是郑贵妃身边伺候的宫女。郑贵妃事发后,凝香宫一众宫人便被贬到内务司和掖庭狱为奴。皇帝大怒,令慎刑司严审此事。”
“郑贵妃身边的小宫女作何要害槿贵妃?”顾长珏凤眸微眯。
秦书白摇了摇头。“本想着继续再审,谁料那女奴承受不住酷刑,没挨到最后就被打死了。”
“慎刑司向来下手有分寸,没道理出现这样的错误。”
“属下也在怀疑,不过这事儿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皇帝为了安抚槿妃,将其晋升为槿贵妃,赐槿和宫。”
顾长珏眸色幽深,眉头紧锁。
“公子您不怀疑槿贵妃和这次瘟疫的事儿有关么?”
“不会,这次的事儿只是个巧合。”顾长珏淡淡的说。
血栀子的解药药方十分难得,但血栀子之毒流传已久,也不难保别人不会解。顾长珏之所以如此肯定,正是因为自己的解药药方中有他自己秘制的一味药,这世间只有他自己才能种出这草药来。而这药只能配合七色樱草才能发挥作用。事实上,七色樱草若是入药,是有一定毒性的。而他秘制的药中正好有一味可以中和这种毒性。所以,七色樱草只是给槿妃入宫提供了恰当的时机罢了。
关于七色樱草的问题,梁帝也曾向顾长珏询问过。顾长珏也是如此回答,梁帝便打消了对槿妃的怀疑。可是顾长珏却没有放松丝毫。今日在街上见到那槿妃,尽管她掩饰的很好,可顾长珏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了哀伤和恨意,很浓烈的恨意。如此感同身受,正是因为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
所以,他很确定,槿妃没有那么简单。
“告诉书雯多加注意槿妃。”
“是,公子。”
因着皇帝御赐匾额一事,浮笙楼的生意更是火爆。没奈何,只得将全部人集合,到酒楼里帮忙。本以为树大招风,定有眼红的人背后使绊子,却没想到,这些日子还真真是平安顺遂。阿笙也十分顺心。
阿笙本想着跟燕王去告个假,免得到最后,又被他挑出错来。却不想,那燕王倒是日日都来浮笙楼。
一日三餐都在浮笙楼解决,知道阿笙忙着,倒也不强迫她背书,只每日寻个功夫,给她讲一些轶事。虽是趣事儿,可却都是些意义深远的东西,阿笙倒也是获益匪浅。
“王爷,您是很闲么?”
一连几日,这燕王都在楼上单间坐着看书,有时也看看信件。阿笙瞧着,差不多燕王府一半的书都搬来了,那单间倒更像是燕王的另一个书房了。而且还特意指明,要阿笙无事时,把这些书都看完。阿笙的小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本王看起来像很闲的样子么?”叶星云挑眉。
“嗯。”阿笙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不闲干嘛跑酒楼里看书,还日日盯着自己学习。
叶星云瞥了眼阿笙,又自顾低头看书去了。只说了一句:“那你就当本王很闲好了。”
“啊?”阿笙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也摸不清这王爷此时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阿笙踌躇着,咬了咬嘴唇。
“你还有什么事吗?”
阿笙抬头,满脸笑意,蹭上前去:“嘿嘿,那个王爷,您看这几日,虽然我没到府上,可您也日日都来监督我学习了,所以,您看,这几日是不是不能算到休沐日里头?”
“嗯。说得有理。”叶星云点了点头,又侧首看了她一眼。“就这事儿?”
“嗯嗯嗯。”阿笙点头如捣蒜。
“前些天休了两日,这个月还剩两日。”叶星云淡淡说道。
阿笙眼睛倏地亮了,“这么说,王爷同意我刚才说的了?哈哈哈,王爷您真是太好了,太善解人意了,太体恤我们小老百姓了。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去忙啦。王爷您继续,待会儿给您上壶好茶。”阿笙欢快的走到门口,复又回头,调皮的眨了眨眼。“今日,我请客。”
叶星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只剩下阿笙一个雀跃的背影了。他哈哈大笑,十分开怀。“你总是这么容易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