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隐隐松了一口气，但是之前论文的事情仍然卡在心里，上上不来下下不去的。
我正打算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混着人群出去，陈美蓉便拽着我的胳膊有意无意地将我推到季元跟前。
“老季，刚才的事情真是抱歉。”她时刻保持着矜贵的姿态，说完以后还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你快跟季叔叔道歉，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没大没小的呢。”
季元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虽然他是带笑的，但是眼神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太过精明太会算计，不是一般人能奉陪得起的。
他也没有说话，倒是一副等着我开口的样子。僵持了几秒之后我弯了弯唇角向他投去还算客气而又礼貌的笑容：“季叔叔，我刚才可能说话的时候有点口无遮拦，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以后一定会多多注意的。”
“没关系，年轻人嘛，不用拘泥太多。”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目光在我的身上一掠而过，“时间不早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启讼也早已不耐烦了，自然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了。
陈美蓉拉着我目送着他们离开了，不得不说，季明川身上有一种和季元很相似的气质，同样的高高在上，又有点目中无人的傲慢的神色。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胳膊从陈美蓉的手里抽了出来，率先大步离开了。
一阵轻快而又紧凑的清脆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皱了皱眉，转弯的时候通过旁边光滑明亮的壁砖上看到了那抹越来越近的身影。
“我们送你回去吧，反正顺路，我不上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看着她。这才发现穿着平底鞋的我居然和陈美蓉一样高了，而她脚上那双高跟鞋应该至少有八厘米吧。
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一点幼稚的窃喜。
也许是走廊里的灯光太过耀眼的缘故吧，我居然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闪烁的光芒，居然还带着几分恳求的味道。
“太太，先生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司机找了上来。
“我知道了，这就下去。”
陈美蓉回答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挑了挑眉毛跟在司机身后进了电梯。
我本以为她会问我和男生同居的事情，没想到她居然什么也没说，也可能是因为有司机和启讼在场的缘故不太好张口吧。
像她这么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可能让她丢脸的事情呢。
启讼在后排坐着，副驾驶座位是空着的。我犹豫了几秒之后还是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陈美蓉自然坐在启讼身边。
从酒店到小区整个路上气氛都是沉闷的，除了司机偶尔会按几声喇叭以外，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车子最后停到小区门前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司机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劫似的。
“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一点。”我下车的时候意思性地说了一些场面话，陈美蓉降下车窗颇有深意地看了我几眼。
我踩着平底鞋快步进了小区，我本以为季明川会提前堵在门口等着和我理论一番，可当我上楼以后才发现是自己想太多。
现在他躲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堵在门口等我回来。
房间里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冰冰的，我去顾则西房间看了一眼，房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就像是从来都没有人住过一样。
这种感觉实在是说不上有多美妙，这种空寂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悬崖边上大喊了一声之后只能听到缥缈的回声，最后又渐渐消失。
手机震动了几声，我低头看了一眼，转身将门关上了。
是顾则西发过来的消息。
我看了一眼时间，忙跑到客厅打开电视端坐在沙发边上。广告还在没完没了地继续着，我又光着脚着急忙慌地拿出了一袋薯片。
期待已久的音乐节目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阶段，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只有一束追光灯落在了主持人的身上。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电视屏幕。
一道沉闷又急切的敲门声响起，而且大有越敲越猛烈的趋势。
我一直拖着主持人念完出场人员的名字后才跑去开门，也许是我太过兴奋紧张的缘故，都没有问清楚来人是谁就一把拽开了门。
一张怒气冲冲的陌生又熟悉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你是谁！”还不等我说话，对方便沉着嗓子大声质问了一句。
我凝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穿着一身高档西装，衬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领带还整整齐齐地系着，目光凌厉。
他一把推开我就往里面闯，我忙拽着他的袖子急声道：“你是谁！请你出去好吗，你这是私闯名宅！”
“顾则西呢，你给我出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你居然没有参加论文答辩！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他一边红着脖子大骂着，一边推开一间间房进去搜寻着。看上去倒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顾则西呢！”当他把最后一个房间翻了一遍后转身怒瞪着我，眼底已经出现了几缕血丝，“你是谁？！你们同居了？！”
凌厉的语气和逼问的姿态倒是显出几分长者姿态来。
我不经意间提了一口气：“我只是他的房客，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皱着眉心打量了我几眼，神色却没有丝毫缓和。
“你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了。”
“一个月……”我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一个不算太长又不算太短的时间段。
我隐约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探寻的神色，竟不自觉地将自己摆在了一个被审视的地位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见过你。”
“您叫什么名字？这么半夜三更地闯进别人家里不太好吧。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请先出去吧，等顾则西回来我会提醒他的。”
我挺直了腰板，眼前的男生疑惑地盯着我，电视机里传来观众热烈的欢呼声。
“你是……苏末？”
这我倒是有些意外，我正要说话的时候，电视里忽然传来主持人高呼顾则西的声音。我咬了咬嘴唇转过身来看了电视机一眼。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陌生男人快步从我眼前闪过，盯着电视机看了半天，脸色越来越难看，脸上的肌肉都在轻微地抖动着。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了顾则西的名字，双手叉着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上去气得不轻。
他忽然将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到了我这里，指着我的鼻尖道：“我是顾则西的父亲，在江城大学担任副校长。从现在开始你从这里搬出去。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我希望你不要记在心里。如果必要的话，我会给你补偿。”
副校长？
那个传闻中行事作风雷厉风行的顾主任？年轻的时候拿下许多国际上的奖项，现在更是潜心钻研生物学。据说他培养出不少优秀学生，甚至占据了生物界的半壁江山。
没想到顾则西这么一个性格洒脱的人居然有这样一位父亲。
但是即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副校长，最终也还是逃脱不了利用威逼利诱的手段让对方屈服。
“顾校长觉得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您这么说，顾则西知道吗？”
“他知不知道无所谓。你们不是一路人。你的论文已经发表过了是吗？而且是以别人的名义发表的。”
他的情绪渐渐缓了下来，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谈判时的凝重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所谓的抄袭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顾则西的歌声在客厅里飘荡着，显得寂寞又空灵。我轻轻勾了一下嘴角：“这是顾则西第一次参加选秀节目，也顺利进入了前二十强，您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听他唱歌吗？”
他的脸色一抖，表情越发难看了。他向四周环顾了一眼，拿起遥控器就将电视机给关掉了。
“我知道你一直游手好闲没有什么追求，毕业证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吧。但是我不是一个轻易扼杀别人希望的人，三天以后给我一个答案。”
他几乎是用下命令的口吻说出了这些话，分明心思已经写在脸上了，可最后还是要粉饰太平，还真是机关算尽。
我勾了勾唇角目送着他离开后快步上前反锁了门。当我再打开电视机的时候，舞台上已经换上了其他人。
我试着给顾则西打了一个电话，没人接听。我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卡得稳稳当当的了。
不是我不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只是他不接电话而已。当他再打过来的时候，我也只是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和顾则西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提过他的父母，我也没有问什么。现在看来一切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要是我的话，我也不希望有一个强势到想要控制你的父母。压迫得越紧，反抗就会越激烈，最后十有八九会闹成互相记恨的局面。
像我，也像顾则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