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的香味迅速在狭小的空间内飘散开来，那些菜还隐约冒着热气。我已经连续好几天吃泡面啃面包了，现在看到这些饭菜手都开始打颤了。
“你这是哪里来的？”
“今天吃饭的时候打包的，听说这里条件不是一般的艰苦，就特意给你改善一下。”他说话间便叼了一支烟倚着车门侧着脑袋看着我。
也不知道是我太饿了的缘故，还是外面的夜色太浓车里的灯又太暖了，总觉得他的眼里有许多星星，就连嘴角勾起的笑都带着邪魅又温暖的神色。
就在我盯着他眼睛看的时候他忽然凑了上来，咫尺之间向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来：“要是盯着我能看饱的话，你就是看上一晚上我也不会介意的。”
我那老脸忽然一烫，忙低下头来躲避着他的目光，身子往窗户那边挪了挪，低头捣鼓着饭菜不吭声。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身边又是一松，悬着的心这才松动了一些。
“苏末，我发现你还挺有趣的。昨天……不对，应该是凌晨。那会儿你就不怕吗？那么多人往外跑，就你一个小小的还跟着那些救援队走了，你就不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这是在做好事，是在积德行善而已。”我闷头吃了些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吃饭了吗？”
他挑了挑眉：“吃了，在路上吃的。”他缓缓吐了几个烟圈轻眯上了眼帘，倒是多了几分慵懒的味道。
我总觉得今天的他好像和以往见到的他不一样，虽然和以前一样随和，但是比以往随性了一些，像是摆脱了那些条条框框似的。
我抿了抿嘴唇怕他察觉我在看他，便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了，专心致志地低头吃饭。只是偶尔会听到几声咳嗽。
从上车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念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晚上休息的时候许少卿干脆将帐篷搭在了我住的那个帐篷旁边，美其名曰相互照应方便一点。
就在他要钻进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许总……那个……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许总？”他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我，高大的身影将我掩盖得严严实实的，“那你说的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吧。工作上的事情咱们回去再说，这会儿我什么也没带说了也没什么用。”他的嘴角弯了弯说了晚安以后就撩开了帘子。
我忙上前一步紧声道：“我要说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是想拜托你帮我找一个人的。那个……许少卿？”
我犹疑了几秒用试探的语气叫了一下他的名字，盯着他的背吞了吞口水。
“进来吧。”
我这才隐隐舒了一口气跟着他进了帐篷，把多生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打听到他们？”许少卿盘着腿坐在一边，手指敲击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嗯。倒是听说他们把其中几批遇难者送到了其他安全的地方，但是我又害怕他们还在这里，就没敢走。”
他沉吟了几秒皱着眉抬起眼帘看了我一眼：“这件事交给我好了，你先去休息吧。要是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好。”我忙点了点头弯腰站起来，忽然想到了之前他交代给我的事情，忙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之前交给我的事情我还在查，我一定会帮你查出来的。”
他点了点头向我扇了扇手，我抿了抿嘴角出去了。
自从那天又发了一次洪水之后一切都平静下来，救援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些受灾群众也被分批安置好了，其他的志愿者也都在分批撤离。
小桑为了和其他同事汇合提前从下水村出发了，临走的时候我把拍的那些资料也都交给了他，自己又在下水村逗留了几天，心也渐渐死了。
也许他们是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又或许……
我面对触目惊心的废墟头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无助感，都不敢去往别的地方想。
“走吧。”许少卿向我走了过来，从我的手里接过了背包，“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帮你的，现在留在这里也没多大的用处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像是蕴藏了无尽的能量似的。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转身便上了车，却不敢回头去看越来越远的景物。我怕我多看一眼的话就走不了了。
我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机场，为了早点回到江城买了当晚的机票。在机场附近吃东西的时候许少卿接了一个电话，我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给季明川打了一个电话。
漫长的等待过后最后只得到一个无人接听的结果，我也没有连续打好几次电话的习惯，随手就将手机放在一边，低头继续吃着已经见底了的饭菜。
许少卿快步走了过来，拿起咖啡轻抿了一口：“你的手机屏幕还挺好看的。”
我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向摔成蜘蛛网状的手机屏幕扫了一眼：“上次采访的时候就摔坏了，回去之后一直懒得修，什么时候不能用了直接换新的好了。”
许少卿笑着点了点头，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来。
我怎么也没想到下飞机后来接我的人是陈美蓉。就在我隔着人海看到她那张紧紧绷着的脸时我就不由地停下了脚步，眉心蹙了起来，一口气憋在心口。
“我的司机在那边，我送你回去吧。”许少卿温声说了一句，作势就要从我的手里接行李。
陈美蓉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即使离得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极为浓重的杀气，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儿本能地作出了应战准备。
最后就连许少卿也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
陈美蓉上来就挥起了手，我抿紧了嘴唇后退了一步，许少卿却上前一步攥住了陈美蓉的手腕侧身挡在我身前。
“伯母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不太好吧。”
“你让开，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你一个外人没有关系。”陈美蓉死死盯着我，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试着挣扎了好几下也没有挣脱许少卿的钳制，这才面色不善地将目光放在了许少卿的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来。
这种表情实在是太过晃眼，趁她还没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之前我上前隔断了她的目光。
“许总，我们还有事要说，答应您的事情我会办好的，有机会再见。”
话音未落我便扯着陈美蓉的袖子快步向车子走去，越走越快，不像让许少卿看我的笑话。
“出去才几天时间就又勾搭了一个，你的本事可真是够大的啊。”陈美蓉冷笑着说了一句风凉话，我咬紧了牙关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死命地攥着她的手腕以此来表达我的不满。
随着一个用力的摆臂，手心瞬间一空，我也被强大的力道给狠狠地甩得撞在了车门上，门把手狠狠地撞在了小腹上，疼得我动都不敢动。
陈美蓉却像是一头发怒了的狮子一样裹挟着熊熊怒火向我扑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尖怒斥道：“白夜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你没了那些男人是不是不能活了！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死哪里去了！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不和那个死鬼一起死了呢！”
陈美蓉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在、人来人往中扯着嗓子没命地咒骂着我，我的脑袋阵阵发晕，胸口那团火越拱越旺，心口起伏间一个回头瞪了过去摘下肩膀上的书包就朝她的脸上砸了过去，用尽浑身的力气喊着：“闭嘴！你给老子闭嘴！我草你妈的有完没完了！”
喊这些话的时候成股成股的血液往上涌，耳边的轰鸣都快将我吞没了。
尖利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面部一阵发麻，本来匆匆忙忙的人群似乎也放慢了脚步纷纷侧过头来看着。
我提了一口气抬手便将行李扔到了汽车后排，我冷着脸挤了进去砰地一声甩上了车门。我知道许少卿这会儿一定就站在不远处观望着，可我自始至终都没看过他一眼。
陈美蓉也终于停止了咒骂，闷声开着车子一直将车子停在了极为偏僻的地方。
从大门进去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里安静得太过分了，上空都弥漫着极为浓重的压抑气息。
渐渐地，整齐规划的墓碑出现在视线当中，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我这才注意到陈美蓉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胳膊上还别了一个孝字。我吞了吞口水，所有的怨恨又被压了下去，眼睛干涩得厉害。
最终她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墓碑上赫然贴着姥姥的照片，上面的字迹和别的墓碑比起来新鲜多了。
我抿了抿嘴唇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陈美蓉站了几秒之后就走了，我杵在墓碑前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喉咙卡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