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秋季才到,可这天儿说凉就凉了,于是丽夫人也在身上披了一层薄薄的纱巾,侧躺在床榻上,床榻上是换新的金丝被褥和下面进贡来的丝绸帐子。
“夫人,外面这几日还没有什么动向。”丫鬟捏着丽夫人的肩膀,“不知您的母亲是从哪得出的结论。”
“那户部崔尚书那边呢?”丽夫人一手捻起桂花糕,“户部那边有什么动向没有?”
“哦,崔家近几日开始收缩家族的生意了,户部里还没有来得及安插什么眼线,因此只知道他们最近在忙着什么,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你啊,往日不精于打理暗线,到用时才方恨这来源不明晰。”夫人颦眉将糕点放在桌上一根手指按下去,精细的点心便碎了,“就像这糕点一样,没有支架别人一根手指也能碾碎。”
丫鬟早就汗如雨下,这丽夫人话音刚落便立即跪下求饶:“夫人恕罪,这些日子奴婢过得太舒坦了,竟忘记了夫人的大事。求夫人责罚。”
“我罚你作甚么?”夫人柳眉稍缓,又端起方桌上的桂花茶来,“这花倒是香的很,可见这秋天又是到了百花争艳之时了。”
“夫人要奴做什么?”
“去下边管管你手底下的暗线吧。”
“是……”
丫鬟退下,接着宫中人竟有月余没有见到这个丫鬟。宇文撅怕是不知道,他的后宫之中竟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这宫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不过,且先不提这后宫风云变化,崔家一族的年长者还在揣测着圣意,准备想一个万全之策了解陛下的想法,很快这个机会就降临了。几天很快就过去了,户部诸事都已安排妥当,只差椒房材料的选择了。
蓬莱虽然并不如大陆占地面积,但却物产极为丰沛,自古就有“人间仙境是蓬莱“的说法,又自古有仙人居所的说法,这蓬莱可是天下所有的东西在蓬莱均可找到。因而蓬莱左岸与蓬莱右岸生出的材质各不相同。
却说崔尚书得了这消息之后大喜过望,急忙收拾了往宫中赶。
“户部,崔尚书求见。”婢子上前禀告。
“让他进来。”陛下在案前写东西,头也不抬的道。
“是。”婢子领命。
“陛下,户部已将事情办妥了,只是……”崔尚书吞吞吐吐显示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叫人想要了解一下究竟是什么事情——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有演戏的潜力啊。
“爱卿可是有何难处。”宇文撅看着崔尚书面露难色,“是什么事情?”
“请陛下屏蔽两侧。”
陛下放下朱笔,用右手摆了摆,两侧的人便都鱼贯而出。“何事?”
“前几日陛下不是交代臣准备椒房以及封后一事吗?”崔尚书俯跪在地上,“陛下圣明,此时正是蓬莱两岸椒房材料收集之时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陛下开始摸不透了。
“陛下有所不知,蓬莱左岸右岸的花椒树的花朵各不相同。”崔尚书娓娓道来,“左岸的花椒见光少因而花朵较小,经过这夏天一季的反复筛选烘干得出的椒粉,颜色深,右岸水源光线充足,产出的椒粉色泽较为浅淡一些。”
“哦?这有什么讲究呢?”
“民间有新婚采右岸花椒枝别在门头上,若是提位,择左岸的花椒枝。”
“这又是何意?”
“当然一方面效仿皇室尊贵,一方面右岸有新婚之后长长久久如胶似漆之意,左岸则有情意绵绵此生不改之意。不知陛下想要哪种的多些。”
“那,便多择一些右岸的吧,取长久之意,左岸也挑些好的来,寡人要这情意绵绵的意味。”
崔尚书眼中划过一丝精光:“是,陛下,古语说这椒房可有多子之意,此番便在此恭贺陛下早得龙胎了。”
宇文撅大笑,又觉得这尚书实在会说话,当下招了人进来赏了他不少东西。
崔尚书一回府邸,就显示出十分开心的样子:“快。”他命令着小厮,“叫族里的元老去书房一趟。”
元老们三三两两进了书房,不多时,书房中便陡然爆发出令人欣喜的笑声。
“尚书大人莫要哄我们这些老头子。”一个老人打趣到。
“伯父,您当初可官拜宰相之位,我可担不起您这么说。”崔尚书也跟着凑趣。
“这么说,陛下是铁定不会提丽夫人为后了?”
一位老人却打断了这话:“这可未必。”他将手交叠在腹部,“丽夫人的家族定会想尽办法的,就算得不到后位,也一定会奏请陛下将她提为妃位。”
“那以您之见,崔家要如何躲过这场人祸呢?”
“老夫有一拙见,诸君可考虑一二。”老人拈了拈胡须,“我们可向着这位新立的新皇后表表忠心,这未来的皇后生性仁厚,必然会对我们多有照顾,此番便可以避过丽夫人之祸。”
“有道理啊,有道理。”众人听后连连点头称是。
另一边,皇帝在后花园闲逛之际,正好“巧遇”上了丽夫人,这女人也确实聪慧,即使是宇文撅和户部那边只字未提,她也猜到是封后将近,此时的她更为着急,急于在陛下身上捞些好处,她心里知道,这种时候陛下心中的情谊比任何手腕都要重要。
“陛下,这秋意甚浓,何不多加些衣裳呢?”这女人化着精致的桃花妆,倒显得年纪尚轻,装出一副浓情蜜意的贤妻良母的样子来,“陛下若是受了凉,妾会心疼的。”
“呵,你别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么些年,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宇文撅如今即将迎狐尘为后,也不必与这个虚伪的女人斡旋了,如今是什么也懒得说,只呛声道,“你的那个兄长,是什么样子,你自己不知道吗?分明是扶不起的纨绔子弟,你倒还真是对他好啊。”
他向前一步,直视着丽夫人被惊得苍白的神色,这女人竟然被逼迫的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不顾身上昂贵的绫罗绸缎沾染上了尘土,当即抱住了宇文撅的小腿:“陛下啊!妾,妾也是念及同胞之情不忍间手足受到伤害啊,若是这人之常情陛下也不能容忍,妾身,妾身……算是……”
“算是怎样?”宇文撅简直是气的笑了,“你族中老少寡人无一例外都给赏赐了,你却还是贪婪不知足,还叫他们加官进爵,你是越俎代庖真的以为寡人一无所知?啊,差点忘了,你一深宅妇人,却将手伸向前朝了。”
丽夫人一惊之下竟放开了宇文撅的小腿,只以为自己在三省六部安插的眼线被发现了,当时连汗也流了出来:“陛下!此事又是从何说起啊。”
“你那杀了人的哥哥,你的好兄长,寡人才敷衍了你,转眼你就找了人放了他。”宇文撅竟厌恶到看一眼都不想看她了,“你还真是‘有能力’啊,丽夫人,你还要说什么。”
此时丽夫人却是长舒一口气,虽然恼怒于又是这哥哥拖她后腿,但心中难免疑惑,到底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此时来不及多想,让陛下回心转意才是真的,于是便扒在宇文撅的脚边,不顾地面上的污垢会不会脏了她的衣襟:“陛下,妾身待陛下如何,陛下怎会不知?若是陛下不允,妾又怎会私放兄长?那岂不是欺君大罪?况且前些日子的事妾早已抛掷脑后,不知陛下此时提起是受了何人挑拨离间?”
见跟着自己许多年的妾做出如此姿态来,宇文撅也不免有些疑惑:“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真的,妾不敢向陛下撒半点的谎话,求陛下相信妾身。”丽夫人于是头埋得更低,一副不敢直视圣颜的样子。
宇文撅见此情形自然也有些尴尬,然而后宅之事重要性不比朝堂,想起边境之事当即也没给什么回应便甩袖而去。
话说回来,丽夫人在地上跪了许久,直到宇文撅离去很久也一动没动。
丽夫人的一个服侍丫鬟闻讯赶来,扶起了她的主子,拍着主子身上的尘土,一个手劲稍大了,丽夫人便勃然大怒,狠狠的盯着那丫头的手:“你以后也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手劲这样大,在我身边倒是可惜了。”
隔天这可怜的被迁怒的小丫鬟就被打发到了辛者库做粗活,据说带出院的那天这小丫鬟满手鲜血,已经晕了过去。
丽夫人到底是气得不行,即使在陛下面前那样柔弱的样子,回了自己的寝殿还是摔摔打打的,面容狰狞,前头说了,丽夫人有一个聪慧的大丫鬟,丽夫人一方面依靠着她,一方面对于丽夫人来说下人就是下人,既不为下人感到可怜也不将他们当人看,从来不记名字,就是这位聪慧的大丫鬟也不被丽夫人记住。
“那个,滚过来。”
“是的,夫人。”丫鬟当即明白,缓步走过去,“夫人有何吩咐。”
“你给我查查我兄长,究竟是怎样被放出来的,我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