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叶子安爱我什么呢?
听见况思远的话,谢正宇也在心里问自己。他不知何时从哪儿掏出个颜色鲜亮的东西在手上绕指转圈。
谢正宇才发觉自己无意识的,竟一直盯着况思远手里高速旋转的东西看,刚才的签字笔也是,还有思绪也在丝丝缕缕的被他牵着走。
“她,和你说了什么?”
况思远露出神秘的笑又带着得意,那玫红色的东西从他右手迅速转到了左手,在他食指上持续旋转,谢正宇的视线也随之跳跃。
“子安,她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她认为,你是个重感情的冷酷人,你的长情不在她身上。另外,你只有个寡母,省却许多人情世故往来,她不想要这些羁绊,她懒,她害怕,她也处理不来。”
况思远手里的东西在他五指间行云流水似的穿梭旋转,他一直盯着凛然的谢正宇看。
“所以,你不要以为她没了你不行!叶子安她都快不需要任何一个男人了。”
谢正宇突然想起叶子安曾经的一句话,当初他觉得她有点傻气有点偏执,现如今,他,害怕了。
“这样啊,我觉得没什么。我十三岁时曾有一个梦想,将来要个孩子但不要孩子他爸,麻烦得很!这是人生最理想的状态,只是对孩子而言有点不公平了。”
叶子安很多看似玩笑的话,却是她伪装后借此说出的心声,她说的认真,所有听的人却一笑而过,不以为意。
况思远看见谢正宇整个人微微的一震,眸光跳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由指尖到了掌心,愈转愈慢,最后停止。
“嘿!哥们!醒醒!”
况思远将之握入手,扬手在谢正宇眼前打了个响指,随即轻拍在桌面上。
“药你还配不配,下次你再想打人没准就有救了哦!”
谢正宇在一声清脆的声音下抬头看站在桌前的况思远,正欠揍的戏看着他。他刚正在思索一件什么要紧的事,瞬间被他的聒噪打断了,丢了线索。
“滚!”
“哎呀!大老爷们这么小心眼!这个给叶子安,哥要走了!”
况思远屈着食指在桌面又敲了三下,双手往后一背,一副师长等着被恭送的做作模样。
谢征宇警示的视线射向他,一手去摸桌上的水晶烟灰缸。
“咳咳!告诉你哦,李君安暗恋叶子安!”
况思远理了下整整齐齐的头发,帅气的走到门口,回身挡嘴朝谢正宇认真的说道。
“叶子安呢,暗恋我!她给我写过许多许多的小纸条哦!”
谢正宇手里的烟灰缸砰地一声砸在恰恰合上的门上,听见况思远在门外“哈哈”仰天大笑。
“思远,你知道吗?”
谢正宇听见叶子安清灵而哀寞的声音响起,好似看见了多年前的叶子安。
她抱着一杯热可可,窝坐在椅内,仰头沐浴在阳光下怔怔的发呆,凄美而令人伤怀的感觉。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潮凉的气息,冬日的阳光凉白的心慌。
“我有时候会恨,恨当年的你们,不明就里的时候为什么要那样起哄,知道他处世为人之后为何除了祝福还是祝福?或许我更恨的是我自己。”
叶子安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没有太多的感情色彩。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跟不上别人的节奏?当年是张林峰,当他殷勤示好的时候我只是当朋友一般嘻哈玩笑;当他含情相待时我只是懵懂不清的贪图他的好;当他霸道独占的时候我只是迫着犹豫着妥协了;当他许着诺言的时候我真的信了却又猜疑着……”
轻微的吸鼻子的声音,一段不短的沉默,叶子安的声音再响起,有些朦胧,好似感冒了。
“最后他说要结婚,开始他是诚挚的,我却偏执又恐惧着。后来他也开始不安,最终选择了江蕙,偏偏我却下注认定了。”
谢正宇没有听下去,按下了录音笔的暂停键。
当爱已成往事,往事已随风,再回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孤独的心跳,然后又生出诸多新的感叹。
谢正宇已然猜到叶子安下面要说什么,原来她与自己约定的独家暗号,是在给自己下一个新的注。
怪不得,叶子安对他从来都是隔岸观望,从不跨越一步,除非是谢正宇自己走过那座桥,走到她身边,缠着她不放。
怪不得,回来后叶子安说他与张林峰相比,好不到哪儿去。
关于爱情,我们了解的太少,爱了以后又不觉可靠。
谁不是如此,“一旦进入爱情就是进入一场冒险,开始无休止的的忐忑不安和担惊受怕。”
“喂?”
电话响了一阵,叶子安快挂的时候,谢正宇低沉的声音响起,她一下忘了自己为何要打这个电话。
“谢正宇。”
“嗯……什么事?”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他开了口,叶子安有多久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久得他都想不起来,上次她是什么时候打过他电话。
“你,昨天来过?”
叶子安站在冰箱前,看着里面刚买的东西,明知故问。
“没有。”
叶子安一下收回拿东西的手,太凉,和谢正宇的声音一样。
“那……那你今天会来骆霞吗?”
“应该不会。”
谢正宇揉了揉眉心,收了那支颜色骚红的录音笔。
“刚好公司有些事,可能要忙几天。”
心内又觉得这么说太像托词,谢正宇直了直身子,语调稍放松些继续说道。
“反正,我去了你也不欢迎也不高兴;不去,你应该心里舒爽得很,不用担心我过去膈应你。”
谢正宇说完,就听见电话那边咚的一声。
“叶子安?”
“你爱来不来,我又不是求你!”
叶子安砰的关上冰箱门,连挂了都没说就把电话掐断扔到桌上。
谢正宇,你就注孤生,准备孤独终老吧!反正,过了今天你又老一岁,离中年大叔是越来越近了!
谢正宇望着手机屏上回眸一笑的女人失笑,对叶子安突然地发脾气摸不着头脑。
他俩真的应该搭一座桥,到对方心底看一看,瞧一瞧,体会一下彼此到底什么才是最需要。
“曾姐,别准备了,他不来。”
叶子安朝厨房说了一声,便进了自己卧室。她盯着桌上的平安符看了一会儿,恼火的丢进书架上方的经盒里。
这是她前几日去临云寺求的,正月后叶子安时不时的会梦见谢正宇浑身沾血的样子。也许是自己杞人忧天吧,叶子安安慰自己,毕竟,祸害遗千年。
“累瘫了,不去!”
谢正宇接到姚贝贝叽叽喳喳的电话,嫌烦的回她,倚靠在床头。
“诶?你戒酒啦?不然,我帮你把叶子安也叫来?”
“你不像当妈的,别人也像你这么不称职?李涛怎么就不担心担心他儿子?”
谢正宇挂了电话,一整天折腾的团团转,他是哪儿都不想去嗨了。他又看见了那颜色有些碍眼的录音笔,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关了灯躺下,再次打开。
一阵簌簌抽纸巾还有吸鼻子的声音,接着叶子安轻声苦笑起来。
“呵呵,你看人家喜欢的时候我不懂,我曾经一度认为我只是依赖张林峰的好,并不见得有多喜欢他。不然怎么下定不了决心嫁给他,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爱过的,只不过我深深的喜欢时将将赶上他的爱,等我淡淡的爱上时他所有的好都化为乌有了。”
谢正宇侧了侧身子,眉头皱了皱。他还以为,叶子安会说自己又输得一败涂地,谢正宇也一样,没有半点信度。
“一切来去的太快,呈摧枯拉朽之势,绻绻深情犹在我却感受到了身心上炼狱般的噬心之痛。”
叶子安的语调终于有了起伏,后面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总是做相同的梦,我父亲的遗容;还有站在景艺花园楼底下,上不了楼;或是站在602始终找不到钥匙,听见他和别人嬉笑谈天,然后一切都应验般结束了。你能说,这是我心理作用,只是我忧思吗?”
“子安,其实你自己也知道是为什么,当然也不可否认你的第六感、潜意识较之你的理智和情感更早的触觉到了危机。”
况思远没有丝毫平日的吊儿郎当,声音是客观而且冷肃,但下一秒就妥协的轻笑。
“OK!我是个树洞,是个稻草人,就是一团空气!”
“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叶子安在一阵沉默后,渐渐有一些细屑的抽泣声传来,让谢正宇觉得叶子安就在自己耳边哭泣。
“那你近来做了什么梦,关于……谢正宇。”
又是许久的沉默,谢正宇觉得自己全身的弦都快绷断了。
“他不是我该碰的人……我只梦见过他满脸是血,是还在一起的时候。”
“所以你觉得那是你终将失去他的一种警示?”
“我不知道!”
叶子安的声音充满纠结和痛苦,有些竭力的带着哭腔喊了一句。
“我现在常常梦见的是一些过往,他笑或是说话的样子,我常常走在一片迷雾里出不来。我一开始就很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感情的伤害,我已经输不起了!”
谢正宇伸手摸了摸空荡的一侧,最后只是抱住了叶子安用过的一个枕头。
“偏偏他,过去很多纷乱的事,我不能说不在意,心里只是在躲避,好像我不去碰它,它就不会来伤害我一样。事实上不是的,不光女人,还有男人,不该听不该看的我都做了。莫之翰的话只是压死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谢正宇他也是真的觉得累了吧。”
叶子安的低泣声渐渐变成呜咽声,谢正宇在黑暗里睁大着眼。
“我的偏执、神经质、敏感、多虑……很多很多,我不知道展露了几分,他看到了几分……我现在非常恨这样的自己,思远,真的太累了!”
叶子安一边哭一边说。
“我说不上来他做过什么让我感动不已的事,或是有多好……现在,特害怕梦见他,曾经发了疯的想,如今却拼了命的忘。思远,求求你,可不可以让我睡着的时候不这么的心痛?”
谢正宇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几滴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手臂上。
叶子安的心底是座冰山,她不想把别人也拽进去,自己一个人蜷缩在那里就好。
谢正宇的心是个空玻璃杯,他不知道要装什么进去,自己只是死死守着那个杯口。
“生日快乐,谢正宇。”
23:56,谢正宇收到一条叶子安此生给他发的第四条短信。
原来,叶子安对他的一言一行,早早就撞进了他心里。
他以为,是自己一直在攻叶子安心底筑的墙,其实是叶子安在修补他的心门,在慰藉安抚他孤独寂寥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