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辰几乎是一路跑着进了曦若的殿内，直到看到完好无损依旧安静躺着的人，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
守在殿内的人又惊又怕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墨北辰淡淡吩咐：“你们都出去。”
宫人心中大大松了口气，急忙鱼贯而出，生怕多待一刻。
包好的伤口因为他刚刚剧烈的动作又再次裂开，清晰的痛意令他的动作微微迟缓。
墨北辰缓缓走到床边，眸中倒映出曦若恬静的面容，痛意似乎也就消减了许多，刚刚纷乱如麻的心一瞬间被抚平。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难言的情绪在静谧中渐渐滋生，墨北辰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胸腔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游窜于全身，一点一点将他淹没。
脑海中不知不觉又一次重现城楼上她决绝的一跃，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痛，凤梧的话钻进了脑海中：“如果是她自己要走呢？”
眸中浮起一丝痛色，墨北辰深深地看着眼前安静的人，轻声呢喃着，像是说给曦若，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不会放你走的。”
曦若静静合着双眼，没有一丝反应，手指乖巧地任墨北辰握在手里。
上一次她昏迷不醒，他每日盼着她能醒来。这一次，他却希望她这样一直躺下去。
因为他不知道她醒来会如何，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拦住她赴死的决心。
他甚至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让她一直这样躺着，他是不是就不用看到她仇恨的目光？是不是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面对她的抗拒？
是不是只有这样，她才会永远陪着自己？
墨北辰盯着曦若熟睡的面孔，一双眸子浮上淡淡的血色。
偏激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蚕食着他的理智。等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时，曦若的手指已经被他握得发白。
微弱的挣扎清晰地传到了交缠的手指上，墨北辰心头狠狠一颤，忙松开了手。
手指的压迫感一瞬间消散，曦若微皱的眉头舒展开，睫毛颤了颤，终是睁开了眼睛。
视线尚未完全清晰，眸中还残存着一丝迷茫，便撞上了一双包含着很多情绪的眸子。
“你醒了。”
低哑的嗓音竟然分外温柔，曦若愣愣地盯着面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眸中的茫然停留了片刻，很快就被无边的恨意取代。
晨熙宫偏殿，凤梧小心翼翼地将药吹凉，不顾对面的人眼中不加掩饰的嫌弃，厚着脸皮将药喂到慕容晓嘴边，掐着嗓子软软地开口：“晓晓，来。”
站在他身后的人虽然使劲绷着脸，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你放下，我自己来！”
慕容晓抬起手挡住了他凑过来的身子，身体往后仰了仰，竭力想要和凤梧拉开距离。
“你手脚现在不方便，还是我喂你比较好。”凤梧哪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举着勺子的手又往前伸了一些，慕容晓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红唇抿得紧紧的。
“那我不喝了！”
凤梧眼中的笑意完全垮了，却仍然坚持不肯罢休：“不行！”
慕容晓：“……”
默了片刻，凤梧的手依旧倔强地霸占着她的视线，慕容晓想了想，语气特别真诚地开口：“那就劳烦你闭上嘴巴，我怕我药还没喝进去就会吐出来。”
“噗……”
身后传来一道再也憋不住的笑声，凤梧转过头扫了一眼面色紧绷的人，后者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凤梧轻哼一声，转回去冲慕容晓笑得一片灿烂：“好的！”
喝完了药，凤梧依然赖在这儿不走，美曰其名害怕慕容晓一个人太孤单，他要陪在身边替她解闷。
刚刚没憋住笑的人忍不住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暗自腹诽：尊主果真是在不要脸的路上拔足狂奔，一去不回头啊。
这厢凤梧还在死缠烂打，便有人急匆匆地进来，一见到凤梧便开口道：“尊主，丞相让您赶紧过去，公主受伤了。”
方才轻松的气氛霎时被冻住了，慕容晓面色急转，凤梧眸中的笑意悉数转为凝重，对慕容晓道：“不必担心，我马上去看看。”
曦若未曾想到自己还会再见到墨北辰，闭眼之前她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便是墨北辰那声被风撕裂，落入耳中并不清晰的呼喊。
不知为何，她的心也跟着被撕裂一般，骤然剧烈疼痛起来。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想的居然是：自己死了，墨北辰会不有有一点难过？
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
她是恨他的，恨到想要取了他的性命，替父王报仇雪恨。
可为什么最后一刻，许多情绪交织流窜时，她心里想的，居然全是他。
过往一切迅速闪过，她想起了在靖州城他带着自己去桃林，想起了在城外遇刺时他护住自己，想起了他怀抱的温度……一幕一幕，钻进她的脑海里，最后全都化成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割在心里最疼的地方。
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可是都蒙着欺骗的阴影。
墨北辰，我要死了啊，你会难过吗？
心脏的某个地方传来的剧痛如此清晰，曦若期待着解脱，直到意识陷入了混沌。
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死？为什么墨北辰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那双一向淡漠的眸子里，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都隐而不发，汇聚成浓烈的哀伤，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空气中仿佛也被这股莫名的哀伤占满，曦若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被墨北辰的这种情绪包裹得严严实实，心底竟也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在与之共鸣。
这股情绪并没有维持太久，她没有忘记这个人做过什么，她也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什么。
几乎是在她要有所动作的同一时刻，身体便被牢牢扣在了一个微冷的怀抱。
“你醒了。”
还是那一句，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头被墨北辰按在肩上动弹不得，鼻腔里灌满了墨北辰的气息，曦若下意识挣扎，却被摁住了所有动作。
墨北辰强硬地抱着怀里的人，忽视她的抗拒，闭上眼睛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
“幸亏你没有事。”
曦若听到这句话，挣扎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冷冷出声：“是啊，我作用大着呢，你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过我？”
说罢，使尽全身力气，拼命想挣脱墨北辰的束缚。
墨北辰身上有伤，曦若剧烈地挣扎，手上的伤口重新裂开，疼痛令他紧咬牙关，一时脱力，竟被曦若挣脱了。
曦若眸中浓浓的嘲讽在他心口划开了口子，紧接着脱口而出的话让他眸中涌起浓烈的痛意。
“墨北辰，你还想如何？利用我逼迫三哥？还是要我向你俯首称臣？”曦若眸中闪烁着骇人的冰冷和决绝，她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死了这条心！”
墨北辰看着她眸中的决然，在城楼上看着她一跃而下的恐慌再一次袭上心头。
身体比思绪更快一步上前，曦若却比他更快。
簪子刺破胸口的皮肉，曦若闷哼一声，用尽全力想刺得更深，却被墨北辰紧紧攥住手腕，动弹不得。
墨北辰的双眸涨满血红的颜色，看到曦若胸口迅速蔓延的殷红，脑子里的思绪被扯断，碾碎，攥着曦若的手指微微颤抖，却愈发用力，仿佛要将那细细的腕子折断一般。
“去叫凤梧！”
曦若承受不住双重的剧痛，身子一软手无力地垂下。迅速封住曦若身上的几处大穴，墨北辰声震如雷，怒气暴涨，候在门外的人身子一抖，便赶紧朝偏殿跑去。
凤梧急匆匆赶来看到曦若的模样时，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这是闹什么！”
墨北辰面色阴寒，眼睛牢牢地看着曦若，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
凤梧查看了拔出的簪子，面色微微松了一些，但仍布满寒霜。
“幸好你拦得及时，若再多进半寸，你叫谁来都不管用了。”
墨北辰仍旧没有言语，他看着曦若毫无血色的脸，胸腔里翻涌的痛楚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
一直到凤梧处理好一切离开的时候，墨北辰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次，他差点又失去躺着的这个人。
胸口的痛楚还没有散去，又来势汹汹地席卷至全身，墨北辰微微弓身，等待着漫长的疼痛过去。
慕容晓从凤梧口中得知原委时，当即便想赶去看曦若，被凤梧死命拦下了。
“你伤口才刚包扎上，不要乱动。”
凤梧直接点了她的穴位，顶着慕容晓杀人的目光坚决地开口道：“我不会让你去的，再说，墨北辰也不会让你进去的。”
最后一句话让慕容晓目光一顿，随即黯淡下去。
凤梧知道她在想什么，紧接着便道：“昨天的事你无须自责，墨连珏本就是花了大力气，就算你没有中计离开，事情也一样会如此发展。”
凤梧的话并没有让慕容晓的神色轻松多少，见她依旧一副消沉的模样，凤梧想了想，解开了她的穴道。
“你听我说……”
“说”字还还没有收尾，凤梧脸上的表情顿时转为惊愕，慕容晓大逆不道地拍拍他的脸，轻声道：“尊主你要说什么？”
凤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