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当日,天蒙蒙亮,都城各处就都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人头攒动,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目睹这场难得一见的王室婚典。
士兵们费力拦住人群,好不容易才开出了一条道来。
为了防止生变,到处都是王室护卫队的影子,尽心尽力地维持着都城的秩序。
激动的人群中,悄无声息地混进了一队人马,静静地盯着街道,仿佛在等待猎物的饿狼一般。
丞相府内不同于往日的肃穆,代表喜庆的红绸和灯笼将其装点得焕然一新,门口的侍卫身上也缠了红色的腰带。
从宫里来的队伍早早就候在了门外,排成长长的一条,专门为公主准备的轿辇也停在外面,被众宫人围了起来。
负责礼仪的官员身着一套红色的朝服,同王派来宣旨的公公一丝,由府内的人领着进入了内院。
墨北辰穿好了婚服,已经在里面等候。
听到外面动静,眉眼微微抬起,睥睨一般扫视着众人。
众人看到他的样子,皆是吸了口气:从前只见过墨北辰穿着黑衣的模样,再加上他面色清冷,虽然并不时时都是板着脸,但总让人觉得他气势压人,不能轻易招惹。尽管生得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人们所注意的往往是他周身常年不变的冰冷气场。
而此时此刻,婚服艳丽的颜色冲淡了他眉宇间萦绕的那一股冷然,平添出几分秀色,衬得原本就已经极好看的一张脸更加出彩,线条也更加明晰,微瞌着眼皮的模样带出一丝慵懒,一丝邪魅,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深陷其中。
“参见丞相大人!”
愣了片刻,所有人都回过神来,赶紧跪下行礼。
墨北辰缓声开口,声音带着磁性,让众人起身。
他走到礼官和公公面前,低声道:“有劳两位了,本相在此谢过。”
没有想到墨北辰会这么客气,礼官愣了片刻,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语气充满了讨好的意味:“丞相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
墨北辰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公公身上,腰身行了个礼,公公脸上也端着十足的笑意,恭敬地道:“请大人接旨吧。”
墨北辰跪下,众人也急忙跟着跪下,高亢的声音顿时响彻整间屋子。
“得爱卿为婿,孤深感欣慰……”
随着他宣读圣旨,不时有宫人将连铖赐的东西抬起来,足足抬进来十余个满满当当的箱子,各种奇珍异宝让人应接不暇,除墨北辰外,其他人都是一脸兴奋。
公主不愧为王的掌上明珠,这架势,仿佛是将整个月国的奇珍异宝都搬进丞相府了。
宣读完圣旨,墨北辰重重叩谢,接过之后,递给了下人。
接下来就是要去迎亲了。
墨北辰走在众人身前,青翊紧随其后。看到那一红色身影出府,围观的众人突然静下来,空气中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礼官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看来也不只是他们这些人被惊到,今日所有看到丞相,哦不,驸马的人,恐怕都会如这般惊讶得说不出话。
墨北辰利落地翻身上马,矫健的姿态又一次惹来惊呼,围观的人群中少不了女子,看着这般模样的墨北辰,个个都是一脸嫉妒。
这么天人般的男子,怎么偏偏就被那刁蛮的公主霸占了?
此时她们口中的刁蛮公主,正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里面那个苦着脸被人任人摆弄自己。
“公主殿下,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怎么能哭丧着脸?”教习姑姑似乎不挑她的错就浑身不舒服,语气中透着无奈和不满。
曦若闻言,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仿佛故意气教习姑姑一般,有气无力地开口:“这样可以吗?”
教习姑姑:“……”
楚葵在一旁,捂住嘴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教习姑姑天还没亮,就把曦若叫起来开始梳妆,期间又重复了一遍婚典上的流程,曦若被人一大早叫醒本就憋着气,又听教习姑姑念经似的说了一通,差点没睡过去。
由着宫女折腾了大半天,总算是结束了。教习姑姑脸上浮起难得的笑容,细细看了曦若一眼,口中不由得赞叹:“公主这般,总算是有一国公主出嫁的样子了。”
曦若撇撇嘴,懒得开口说话,只惦记着吃东西。便转向楚葵:“有什么吃的没有?”
乍一看到曦若正脸,楚葵眸中不断扩散着惊讶之色,似乎惊得呆了,半晌也没有回答曦若,她根本就没听见曦若说了什么。
“楚葵!”
曦若微恼,提高了声量叫了一声,楚葵却仍旧是那副惊讶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公主,你,你好漂亮!”
她太激动,以至于声音都变得结巴起来。曦若听清了她的话,想也不想就开口接道:“本公主的美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么!”
她这话一出,所有宫人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虽然曦若说的是实话,可是这么直白地自己说出来,不由得有些自恋了。
楚葵回过身来,也察觉到了曦若的话惹得旁人笑话,顿时又气又笑,气的是那些宫人对曦若的不敬,笑的是曦若一如既往大大咧咧的性子。
“公主!”
楚葵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曦若嘴角上扬,露出几分轻快的笑意,总算不再苦着一张脸。
“不逗你了,有吃的没,你家公主我快要饿死了。”
话音刚落,曦若便瞥见教习姑姑板起了脸,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不等楚葵说话,教习姑姑便用训诫的口吻开口道:“公主殿下,现下梳妆完毕,你就不能吃东西了,以免花了妆容。”
曦若惊了:“你怎么不早说?!”
她从起床到现在没吃过一样东西,要是早知道化完妆就不能吃东西,她肯定会提前吃个够。看教习姑姑一脸严肃的样子,恐怕礼成之前,她什么吃的也别想碰了。
“公主就忍忍吧。”教习姑姑面上恭敬,语气里却流露出一丝嫌弃,似乎对曦若已经忍到极限。
曦若向楚葵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也是一脸无奈。
曦若气得想骂人。
“公主,戴上凤冠霞帔,就得去参拜王了。”
宫人捧着精美绝伦的头饰,看教习姑姑点点头,这才帮曦若戴上。
曦若此刻心情糟糕透了,教习姑姑似乎也懒得再训诫,只想着赶紧办完事情离曦若远远的,是以就算曦若的脸再苦作一团也没有出声提醒。
头饰微微有些重,曦若戴上后一晃脑袋,凤冠上的流苏便跟着摇晃,倒是更显娇俏。
楚葵小心地扶曦若起来,教习姑姑又命人帮她整理好拖在身后的喜服衣摆,才牵着曦若的手走向殿外。
连铖已经等在了月芙宫,看到曦若缓缓走近,眼角泛起泪花,神情也有几分动容。
王室的贵族大多都在此同连铖一起等候了,南千浔同南安王站在一起,南安王妃扶着他的手,看到曦若,眼睛也不由湿润。
“儿臣,拜别父王,愿父王今后龙体安康,福寿延绵!”
曦若郑重地跪下,一丝不苟地行礼。
连铖身形微动,由连潇扶着走近曦若,伸出去扶曦若的手微微颤抖,喉头滚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连潇脸上的笑容温和,眸中闪烁着欣喜。
“若儿,起来。”
略沙哑的声音也微微有点抖,曦若的眼角不觉有些酸涩。
依言起身,曦若看着站在面前的连铖,哽咽出声:“父王,儿臣要走了。”
连铖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伸手将曦若凤冠上的红纱翻下来遮住曦若的脸,转身对南安王妃道:“王妃,有劳了。”
南安王妃俯身行了礼,缓步走到曦若面前。
王室公主出嫁,皆由生母牵着走进花轿,曦若从小便没了母妃,南安王妃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此刻由她牵引,自是最好不过。
曦若对着王妃行了礼,王妃哑着声音道:“驸马已经等在宫外多时了,公主随臣妇走吧。”
曦若点点头,顺从地跟上。南千浔随同连潇跟在身后。他们皆是送亲使,要跟着花轿一同到大典举行的地方。
连潇对于南千浔同为送亲使略不满意,但总算没有说什么。
南千浔看到曦若这难得娴雅端庄的模样,心里也是很惊讶,心想这死丫头总算今日没有丢脸。
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宫门口,隔着红纱看到一个骑在马上的高大身影,曦若心里莫名地狠狠一跳,脚步忽然便有些不稳。
王妃察觉她的异样,低声笑道:“公主别紧张。”
曦若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缓了缓,脚步又稳当起来,然而心跳却渐渐不平稳,仿佛要撞出胸口一般。
墨北辰看着曦若一步一步走近,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隔着红纱,看不清曦若的面容。
裁剪得当的嫁衣衬得她腰身纤细,手规规矩矩地由王妃牵着,露出一小节雪白的手腕。见惯了她往日懒散不拘礼的模样,此刻看她这般拘谨乖巧,墨北辰心底生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墨北辰在马上冲王妃微微行了礼,王妃点点头,牵着曦若到花轿旁。
“公主,臣妇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王妃声音柔和,曦若手心冒出了许多汗,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有些手足无措。
教习姑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公主请上花轿。”
曦若这才扶着楚葵的手,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待曦若坐稳,便有宫人长长喝了一声:“起轿!”
花轿稳稳抬起,曦若总算松了口气,隔着两层红纱打量骑马走在轿前的墨北辰。
他身姿挺拔,一半黑发束进玉冠之中,一半一丝不苟地拢在身后。单是看背影,也是风采绝然。
离大典举行的临月台还有一段距离,迎亲的队伍走在士兵开出的道路上,两旁围观的百姓声音渐渐高涨起来。
曦若微微转头,红色的纱帘随着风飘动,百姓们的惊呼声和赞叹声不时传到曦若耳中。
“好大的气派!”
“公主出嫁,气派能不大么?”
“真是壮观啊,你看看那后面的嫁妆,啧啧!”
……
轿子后面跟着的南千浔看到这等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的场面,心里也是惊到了,随后看了缓缓前行的轿子一眼,面露担忧。
连潇也是面色冷峻,锐利的目光不时扫向骚动的人群,目光所到之处,声音皆小了下去。
南千浔见此颇为惊讶,他只知连潇一向温雅,说话做事都是和和气气,从未见过他这样凌厉的模样。
又走了一阵,礼乐的声音蓦地停住,坐在轿中的曦若心中诧异,又不能拨开轿帘看个清楚,心里却突然爬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听到连潇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像是回答他一样,一支箭带着穿破空气的刺耳声朝轿中直直射了过来。
曦若心惊,南千浔手疾眼快,纵身跃到花轿顶上,用剑截住了飞来的箭矢。
随后“飕飕”的声音不绝于耳,无数的箭矢直直冲着迎亲的队伍飞来。
人群一片慌乱,原本拦着百姓的士兵都快速聚到了迎亲队伍前,人群四散逃窜,场面一片混乱。
曦若的轿子被迫放在地上,箭矢一波接一波地射出,目标极其明确。
南千浔开始抵挡不住,送亲的队伍被冲得四分五裂,曦若耳边充盈着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她赶紧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能慌。
南千浔守在她的身旁,一一挑开飞过来的箭矢,花轿四周都被侍卫围了起来,纵然如此,也有些力不从心。
“南千浔,我七哥……”
“七殿下有人护着,你千万别出来!”南千浔咬牙切齿,手上的动作越发带着狠意。
花轿旁倒下了不少侍卫,楚葵被侍卫围在内层,暂时也没有生命危险,她被突如其来的灾祸吓呆了,摊在轿旁。
“公主,公主!”
“我没事。”曦若刚说完,便听耳旁有人“咚”地一声倒下,一支箭羽刹那间刺破纱帘朝着她的心口而来,曦若愣愣地呆住,瞳仁瞠大,脑中传来断弦的声音。
箭矢在离她胸口处一寸使停下了,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紧紧抓住了它。
曦若视线往上移,墨北辰薄唇微抿,淡金色的瞳孔似乎有道光亮一闪而过,正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