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烛光有些暗,不时有夜风从未关好的窗缝中溜进来,烛火摇曳,连郢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仿佛披着一层阴霾,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清,无端地增添了几分阴寒之气。
跪在前面的人一脸风尘仆仆,此刻整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缩着,似乎被连郢的模样吓得不轻。
“你说,太子在成亲大典当日起兵造反?那王后呢!”连郢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开口,仿佛要将话说完整是很艰难的事情。
“王后娘娘仍在禁足养病,至于太子,已被当场诛杀。”
最后一句话一出,屋子里响起了一声貌似是吸气的声音。
连郢眸中的光暗了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全身笼罩着一层阴霾,整个人看上去颓唐而又脆弱。
“没什么了,你下去吧。”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人在心里舒了口气,赶紧退出了屋子。
“殿下……”
长君想要上前,宋毅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
“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挤出,干涩而艰难。长君还想说点什么,宋毅便抢在她前面开口:“请殿下节哀。”
说罢不走分说便拉着长君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带上,连郢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轰然倒向一旁,一只手撑在桌上,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似乎想用力抓住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
尽管一再告诉自己该断则断,可是当听到这样的消息时,还是难逃心痛。
血脉相连,又怎么可能真的说断就断呢?
连郢咬紧牙关,心里某处仿佛被用刀狠狠剜了一块,鲜血淋漓。这种血脉至亲离自己而去的感觉,终究是不太好受的。
再怎么,他也一直把太子当做哥哥,即使那日决裂,他也未曾想过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会是这般惨痛。
“你刚刚怎么老不让我说话?”
长君到了门外,便开始质问宋毅。
宋毅面色微沉,语气也不大缓和:“不拉着你,你想说什么?三殿下和太子骨肉至亲,现在太子落得这般下场,难道你要跟殿下说这是他咎由自取不值得伤心?我的许将军,你这是宽慰殿下还是往殿下心里捅刀子?”
长君被他劈头盖脸一阵说教,愣了好一会,也没有找出话来反驳,她还真是想这么说。
“难道就任由殿下这样伤神吗?”长君还有些不服气,便回呛道:“当初太子和王后怎么对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太子自作自受,殿下这样难过,我看得糟心极了。”
“我的姑奶奶,你且不要多嘴,就随殿下去吧,他会想通的。”宋毅扶额,最后仍旧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你这几日最好避开殿下,我怕你再去给殿下添堵。”
什么话!长君被这句话气得不轻,扭头便走出去老远,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见了她的人纷纷躲避开,生怕被她撞上承这怒火。
宋毅看着她的方向摇摇头,也没有追上去。
长君气得直接出了府衙,现下已经入夜,家家户户都关了门,街道上已经不剩几个人了,两旁的窗户漏出一点点光亮,夜色正浓,一派平静的景象。
长君一路嘀嘀咕咕地小声骂着宋毅,心里因为连郢的事情烦的不行,便没有太注意有过的路。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出了老远。
孤月悬在天上,没有云层,月光倾洒在夜色下,倒是有几分清冷孤寂的味道。
长君虽然身为女子,却并不害怕走夜路,常年的战场杀伐让她的心志比一般的男儿还要坚定,因此就算现在一个人走在这孤冷的月色中,心里也没有半分害怕。
想着既然已经甩脸跑出来,也不大好意思再回去,长君便盘算着在外面找棵树待一夜,第二天就直接去军营,才不要自己回去被宋毅那个臭小子笑话。
这么想着,长君的步伐便越来越从容,绕着街道走了许久,树没找到,倒是让她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长君急忙闪身躲起来,悄悄地注视着街道的动静。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抓到了,这下我们总算能交差了。”
四五个黑衣人披着月色,鬼鬼祟祟地从一个小巷中走出来,其中一个人身上还扛着一个布袋,长君心里顿时揪起来。
这,这,这难道是强盗?
长君按捺住,更仔细地听他们说话。
“这次可要好好看住了,要是人再跑了,你我都逃不了一死。”
长君心头一冷,目光落在了扛着布袋的那个黑衣人身上,眸子微微眯起来。
叫她遇到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手指握上腰间的佩剑,伺机而动。
亮白的剑光在夜色下尤其刺眼,剑尖直指扛着布袋的那人,其他人警觉性极高,在长君出手的那一瞬间,便已纷纷拔出了剑。
两剑格挡,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长君足尖一点飞身而起,落在黑衣人面前。
“不管你是何人?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扛着布袋的黑衣人已经将布袋放下,手中的剑尖对着长君,声音透着一股寒意,眸中神色亦是冰冷。
长君笑了一声,慢慢道:“本将军还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么嚣张的歹人,明明是你们大半夜做这种不干不净的事情,倒有脸让别人不要多管闲事。不好意思。今天这闲事,本将军还真管定了!”
最后一句话音突转,长君说着便拔足向前,手中的剑锋狠厉而准确地朝黑衣人的心脏刺去。
长君的武功对付一人绰绰有余,但是对方有五人,而且身手都不凡,她便有些力不从心,剑锋被逼退,长君心中十分不甘心。
黑衣人并不想要她的命,逼退了长君,便又重新扛起布袋,冷冷道:“将军没有管闲事的能力就不要节外生枝。”
长君握着剑柄的手一紧,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来:“若将军不听劝,在下就要无礼了。”
这便是警告了,似乎顾忌着她的身份,那些人只是将她逼退,却并不想取她的性命。
长君咬牙,闲事哪有只管一半就收手的道理?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几个黑衣人把那布袋里的人带走。
这个念头一出来,长君便再度挥剑攻去。
黑衣人的眸中杀意腾然而起,本来只想悄悄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却不想居然在这里遇到人阻拦。因为顾忌着将军的身份,他们刚刚只是将长君逼退却没有下杀手,现在看来不见血是走不了了。
“动手!”
冰冷的话响起,其余四个黑衣人皆闪身向前,长君面色不变,从容过招。
只是人数的悬殊太明显,不到一会,长君身上便挂了彩,黑衣人攻势越发狠厉,长君力不从心,心里骂了一句,拿剑的手微抖,却毫不退缩。
长君处于下风,眼看就要再受一刀,却凭空多出一把剑,将对方的攻势挡了会去。
“宋毅!”惊喜地看着来人,长君松了口气,接着道:“还好你来了,不然我这胳膊怕是要遭罪了。”
“许将军你散步也能散出这种麻烦,看来我跟出来真是太正确了。”宋毅无奈地看了长君一眼,手中的剑却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原本长君一对五是必败的,但现在宋毅突然出现,局势便急转而下。
他们二人常年并肩作战在战场厮杀,彼此之间十分默契,此时虽然是二对四,却是绰绰有余。
扛着布袋的黑衣人见情况不妙,便放下布袋打算助战,不能再拖,只能速战速决。
心下打定主意,黑衣人只顾转身拔剑,却没有发现刚刚一动不动的布袋有了动静。
黑衣人还没迈步,面前突然被撒了一片白色药粉,心头暗叫不好,还未做出反应,便已经倒了下去。
正在同两人缠斗的黑衣人看到这边的变故,皆是大惊,一个黑衣人飞快闪过来,还没拉住衣角,面前又是一片药粉撒过。
放倒两个!
长君和宋毅也注意到突发的状况,手中的剑却不停,两个黑衣人放弃缠斗同时朝那边飞身闪过去,长君给宋毅使了个眼色,两人配合默契,长君提剑格挡,宋毅快速闪身,在二人抓到人之前挡在了前面。
身后的人轻快地开口道:“别伤他们,我有药粉,你将他们放倒就好了。”
说着将手中的瓶子递了过去,宋毅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却没有功夫细想,伸手接过瓶子。
有了药粉,很快便制住了黑衣人,长君收剑走过去,宋毅也正好转身,等看到宋毅身后之人的容貌时,二人皆是惊得合不上嘴巴:“你,你,你不是离国的清欢公主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欢还是一身粗布衣裳,只不过头上的斗笠已经没有了,此时她正仰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可以把药粉还给我了吗?”
清欢朝宋毅伸出手,后者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愣愣地将手里的瓶子递了过去。
清欢坦然地接受着两人目光的打量,脸上端着的笑意不变。
“我来找连郢哥哥的,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