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一日,离国大军压境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给都城上空罩上了一层阴霾。
人们谈论此事时无一不是气氛压抑,刚刚经历了太子谋反的动荡,现下又面临敌国的铁蹄压境,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再有人提起公主和丞相的成亲大典,也是一片讽刺讥笑的声音。
似乎这两个人天生就是倒霉,连带着也让其他人倒了霉,当然百姓更多觉得是那位刁蛮公主的原因,可惜了丞相大人一代风流人物,生生地被这倒霉公主拖累了。
然而即便形势不容乐观,王也并没有阻止这次大典的意思。
似乎不把公主嫁出去,王绝不善罢甘休。
连潇奉命离城那天,百官相送,百姓也看到了代替王来送别的公主。
曦若看着眼前眉目如往日温柔的人,喉头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连潇摸摸她的头,神色一如往昔。
“七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曦若仰着头,忍住鼻间的酸涩,手里不舍地攥着连潇的半截衣袖,孩子气般地举动让连潇眉目间多了份宠溺。
“我会尽快赶回来看着你嫁人的。”连潇语气伴着一丝揶揄的轻松,曦若点点头,没有说话。
“好了,照顾好自己,七哥要走了。”
曦若攥着衣袖的手不松开,连潇失声笑了笑,一字一句道:“若儿,七哥说到做到。”
手慢慢松开,曦若低着头,不让连潇看到自己的眼泪。
连潇看了看身在百官之中的墨北辰,叹了口气,嘱咐道:“好好照顾父王,等着七哥回来送你的轿銮。”
“嗯。”
终是转过了头,曦若看着队伍越来越远,心里的担忧和不安更加强烈。
心里一字一句地说着:“七哥,要赶快回来啊。”
墨北辰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模样,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的情绪,只是莫名地觉得曦若此刻的失落的模样很刺眼。
护送的队伍已经走出了很远,很难再分辨出来那抹淡色的身影,曦若久久未动,百官也不敢随意离开。
还是楚葵开口提醒了一声:“公主,我们回去吧?”
曦若收回目光,点点头,对着百官道:“你们都散了吧,本公主会去向父王复命。”
众人散开,却有一人留了下来。
曦若假装看不见,吩咐侍卫回宫。
楚葵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墨北辰看她一副全然当自己是空气的样子,眸间划过一抹深色,随即便开口喊了她一声。
“公主留步。”
语气淡漠疏离,明明是他主动开口叫人,却显得很不情愿似的。
曦若皱眉回头,墨北辰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站定。
“丞相还有何事?”
声音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墨北辰面色不悦,对她冷淡的态度很不满意。
“本相同你一起去见王。”
说罢不待曦若表态,他便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俨然一副主导一切的模样。
曦若盯着他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
“走吧。”
淡淡地吩咐了身后的侍卫,曦若故意走得极慢,前面墨北辰似乎有所感应,步伐也慢了下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两人一同出现,一下就吸引了百姓的目光。
被人用看灾星的目光注视良久,曦若面色不变,倒是墨北辰面色不大好看。忽地站定,冷冷扫视一圈,落在曦若身上的目光纷纷移开。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许多,墨北辰似乎刻意挡在她面前,曦若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楚葵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到了回宫的马车停留的地方,曦若走快几步钻进去,便吩咐动身。
然而马车纹丝未动,一只白皙秀致的手拨开了车帘,下一刻曦若便看到了墨北辰阴晴不定的面容。
“……”
索性闭上眼睛不管,眼不见为净。
墨北辰神色微变,敏捷地上了马车,沉声道:“走吧。”马车这才慢慢动起来。
马车里的气氛很压抑,两人都不开口。曦若对墨北辰视而不见,头也偏向了一边,仿佛跟他处在一个空间里是很难受的一件事。
墨北辰正襟危坐,神色淡淡,只是目光偶尔落在曦若身上时,会蓦地沉下来。
这要是落在旁人眼中,肯定无法相信他们是即将共结连理的人。这简直,比陌生人都不如。
曦若面上无波,实则心里却是暗潮涌动。
墨北辰那日深夜突然闯进晨熙宫,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她心里依然有丝小小的喜悦。
然而那次之后,墨北辰便再也没有到晨熙宫。以往他日日来,她日日不搭理。可是他突然不来,她心里又觉得不痛快,曦若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已经心如止水,想得透彻,可是只要墨北辰稍微示好,她就会不争气地有所动摇。
更可恨的时,墨北辰虽是都能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开,她却总是一个人暗自纠结。
曦若很讨厌这样拖拖拉拉的自己,却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闭目想着这些,心里越来越觉得堵得慌,暗暗祈祷马车走得快一点,她就可以早点离这个人远一些。
突然一阵颠簸,曦若一时不察,险些跌坐下来。
墨北辰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薄唇未动,语气冰冷,带着讥讽:“哼。”
曦若觉得羞恼,气急败坏地推开了他的手。
目光在触及到他的手时略微一顿,随即便恢复正常。
墨北辰收回手,面色却比刚刚更加难看,不知是因为后悔出手扶她,还是因为曦若的避让。
后面马车再没有出现颠簸,一路平缓地进了王宫。
连铖看到两人一同进来,神色微微惊讶。
曦若面色微沉,但同连铖说话时,便缓和了不少。
“父王,儿臣先回去了。”曦若快速说完,也不等连铖开口,转身便出去了。
连铖面色无奈,看向墨北辰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冷意,语气平和,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威压。
“爱卿和若儿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墨北辰面色微变,低头道:“大概是前几日忙于处理公务,没有去看望公主,惹她不高兴了。”
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无奈,听上去像是在诉苦。
连铖哈哈大笑,随即道:“爱卿还是赶快去哄哄吧,孤的女儿孤最清楚,你若现在不哄回来,若儿可是会记恨好久。”
完全没有一点说自家女儿坏话的自觉,连铖神色和蔼,倒像是长辈同晚辈叙话一般。
墨北辰低声答应着,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划过的一抹阴霾。
“你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就去找若儿吧。”
见墨北辰迟迟不动,连铖收了笑容,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臣是觉得,现下乃多事之秋,如今外患正起,陛下不得不防内忧。如今七殿下和三殿下均不在朝,只有王坐镇朝廷,若是有人此时生出异心,难免棘手。”
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语气和缓,却让连铖渐渐变了脸色。
“你为何有此言论?难道爱卿是察觉有人有不轨之心?”
墨北辰摇头,语气却比方才多了一丝忧虑:“虽然现在没有,但并不代表日后没有。臣只是想给王上提个醒,至于该怎么做,还是要看王上的意思。”
字字诚恳,仿佛皆发自肺腑,连铖陷入沉思,眸色也沉了下来。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离国军队压境之际,必须先解决这件事情。
“你退下吧。”
墨北辰躬身退下,连铖眉头皱成了“川”字,面色紧绷,沉思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公主,公主!丞相大人来了!”
楚葵一瞅见那抹黑色的身影,便激动地告诉曦若。
后者皱了下眉,“砰”的一声,将还没有来得及走过来以及站在门外的楚葵都关在了外面。
“本公主累了,要休息,谁也不许打扰!”
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楚葵呆呆地看着紧闭的门,突然察觉背后一道冰凉的目光扫射过来,僵硬地转身行礼:“丞相大人,公主累了,在休息……”
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几乎听不见。
顶着墨北辰凌厉的目光,楚葵的嗓子就像被掐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出来。
墨北辰皱眉看着紧闭的门缝,眸色微沉,面色仿佛霜雪般冰冷,楚葵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轻易去擦脸上留下来的汗珠。
须臾,头顶的阴影忽然便移开,楚葵内心诧异,抬头看到墨北辰离开的背影,顿时愣了一下。
这就,走了?
正犹豫要不要向殿内的曦若通报一声,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曦若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楚葵从她脸上找到了一丝落寞,虽然很淡,楚葵却觉得心疼。
“公主……”
“本公主饿了,去拿些吃的来吧。”
曦若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门口,楚葵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却知道她一定很难受。
“是。”
最终只应了一声,楚葵低着头退出去,没有看到曦若轻轻颤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