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要她活着,他的心从没有过如此卑微。
即使她背叛也好,嘲笑也罢,这份爱情消逝在时间里还是败给了金钱,他都愿意,只要她活着。
心底的吼叫一齐发出只为盖过那微弱蚊蝇的声音——他说的是真的。
“何郸,你是不是醉了?这件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
圆圆的葬礼不是在半年前举行的吗?
当时我不在沪上没有去,我给你打电话你换了号码,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们好了,就托了咱们在沪上的同学帮我去看看。
你不信的话,问他们,他们都知道的。”魏阳阳因为衣服领子一直被何郸紧紧握着,脸色被憋的有些发红。
何郸一呆,猛的松开了手。
两年前出国之前,圆圆把他的旧手机要走,送给了他一台新手机,玩笑着说告诉他不要在外人面前寒酸了自己丟了中国的脸,连带着国内的手机号码也换了。
之后在国外的两年,何郸一直忙于工作,就是平时和圆圆和家人联系也很少,平常的同学之间自然也就断了联系。
突然想起出国前圆圆的异常举动,她要自己陪她去游乐场里玩所有她以前不敢玩儿的游戏,她和自己一起去体验她字典里从没有过的蹦极,她和自己不眠不休的K歌直到筋疲力尽。
何郸那时候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要走五年,所以提前让自己把该做的都做了,却不知道那是她在生命终结之前想要体验一下自己从没有过的生活。
临走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里,何郸总是尽力多抽空陪她,她也很开心,总是朝何郸开朗的笑着,摇着何郸的胳膊开玩笑的说不要忘了我,可是何郸从她眼睛里看的出浅浅的忧郁。
他以为她是真的害怕,是初入社会的迷茫,是对自己的不信任,那时候虽然没说,但心里也是生了她的气的。
何郸突然抬头向上望着,大笑了几声,嗓子干涩又无望。
目之所及的只有光怪陆离的灯光,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两滴滚烫的眼泪突然滑落。
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个在大叶女贞白色串铃树下乌黑长发一身白色纱裙的满脸羞涩的女生。
圆圆,再也见不到了。
跌跌撞撞的走出酒吧,何郸蹲坐在公路边上,倚着垃圾桶失神的想着,他现在有了钱,一身西服动辄几万块,有了权力,在医药公司里坐着不符他这个年龄的职位,他也有了人脉,那次以前只能从老师嘴里知道的人物,他都交往过一些。
可是这一切他都不想要了,他多想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夏天,对着那个踌躇满志的混小子伸手就是狠狠的一拳,打醒他这个混蛋。
只想着以自己的方式构建两个人的未来,他真是个蛮横无理的混蛋。
父亲是晚一些时候接到他在美国朋友的电话才知道他回了中国,知道他来了沪上打电话打不通联系了他几个在沪上的同学才找到了一身西装革履却在大街上失声痛哭的何郸。
一向以他为豪的父亲紧皱着眉头推推他,何郸晃了晃神认清眼前的人,疯了一般的喊到:“为什么瞒着我,我知道是你,是不是?是不是你要她瞒着我?”
“你从小受的教育去哪儿里,居然在大街上撒泼耍混,赶紧跟我走,你不丢人我这老脸还觉着丢人哪!”老人声音有些混浊,他也从没见过儿子这个样子,坐在地上暗自颓废的何郸让他有些失望。
何郸父亲一把拽起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拽起来,何郸身上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怎么拽也一动不动。
“从小受的教育,受的教育!从小到大,你除了这一句还有什么?
是不是因为害怕我知道了圆圆的事情,不去美国挣不到钱,没法给你光宗耀祖你才让她瞒着我!是不是!”何郸红着眼怒吼着,声音在繁华的沪上街头很快就消逝了。
怒气却在他心中久聚不散。
“混账东西!”虽然从小对他严格却从没有打过他的父亲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午夜的沪上,行至夏末,夜风有了些许凉意,吹的何郸父亲的花白短发在空中高高扬起。
何郸这才发现,父亲比他想象之中还要苍老,心中隐隐起了恻隐之心,可是想起圆圆的事情,他还是无法接受。
“爸,回去吧,我想明白了就回家。”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仍不如看到父亲失落眼神的那一瞬,心脏猛的被揪了起来似的疼痛。
之后他去了圆圆的老家,才知道整件事情瞒下来是圆圆的主意。
圆圆开始身体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便去医院里检查了,没想到查出来是白血病。
本来打算是在毕业季的夏天和何郸直接分手的,可是她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他,就算是一分一秒也是想在他身边留下。
就这么吞吞吐吐的,何郸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了,他让她等他五年,五年之后,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她该怎么说?等不了你五年,因为我要死了?
圆圆没有说,她也不能说,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就算是往最好的方向打算她也是等不着何郸的,为什么要毁灭两个人呢?
老天,毁了自己就应该够了吧。
后来圆圆看何郸在国外很努力很上进,心里想着给他一些支持和鼓励便教会了妈妈使用手机发短信,让她在自己走后不要中断和他的联系,继续支持着她走下去。
最后一刻来临之前,她请何郸的父母不要告诉他,他正在事业的上升期,现在回来知道这一切对他的前途影响会很大。
何郸的事业对他那么重要,这么关键的时刻她不能成为他的最大阻碍。
何郸父母知道后,强烈的不同意圆圆这么做,她是何郸的女朋友,生病期间,何郸什么责任也没有承担就算了。
现在,连圆圆的最后一面都不见都太说不过去了。
病床上骨瘦如柴面色如纸的圆圆拉着何郸妈妈的手求了好长时间,两人才勉强点点头。
纸是包不住火的,再怎么严密的谎言都会有被揭穿的那天,圆圆知道总会有这么一瞬间,何郸会知道,会歇斯底里,会怨恨父母。
所以在最后的几天了,她用几乎没有力气拿笔的手颤颤巍巍的给何郸写了一封信。
字体依旧娟秀又拖了份洒脱,她寥寥数语没有怨天尤人,只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主意,何郸父母只是看她可怜不忍心才做了这个帮凶。
她走以后,何郸看远一些,何郸已经有了他毕业时想要的一切,他完全可以找一个比自己好百倍千倍的女孩儿,过上他一直憧憬梦想的生活。
至于她,何郸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能够想起她,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能别忘了她,就可以了。何郸呆呆的望着圆圆之后给他留下的那封信,泪水不知道打湿了信件多少次。
他怨恨不了其他人,更怨恨不了圆圆,时间过得越久,他越能记得圆圆在他出国临走之前的几天,是多么的依赖他又是多么的开朗。
可她终究没有等到他,用尽生命爱的那个人,她终究是等不到了。
可是她不怨恨,真的,他让她等,她就愿意等,只是这样,这是两人之间的事情,别人怎么看,她管不了。
要怨也只有怨他自己那可悲的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说什么要别人等他五年的话,说什么要给别人建立一个美好幸福的生活的话,说什么要让别人相信他一直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