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不想吃饭,咱们就一会儿再吃。”
陈硕一伸胳膊将粥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步皑没有吭声,陈硕的话莫名让她心安。
“小飞,叔叔看你手里一直攥着个东西,想着那东西肯定很厉害,可不可以让叔叔看看?”
步皑看了过去,果然步飞的手紧紧攥着,因为手掌还很小,右手明显的比左手手指关节突出了一些,确实像是抓了什么。
自己一直抱着步飞,却连这也没有看见,步皑不禁又在心中自责一番。
陈硕将步飞的手放在掌心托着:“可不可以打开一下,让叔叔看一看呢?”
仍是没有丝毫回应。
仿佛步飞与这个世界完完全全的隔离开了。
“小飞不给叔叔看,那叔叔自己争取一下。”
步皑还没有反应过来,陈硕便将步飞的手猛的硬掰开。
看到步飞手里一直紧握的东西,步皑想要责怪陈硕的话便抵在舌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静静躺在步飞手心里的是个粉色铃铛。
是几个月前步飞刚来这儿还跟着步皑上班的时候,早晨步皑匆忙之间忘记了带步飞的玩具,又不想再回去一趟,便随便翻出个铃铛来骗他。
“我们小飞最聪明了,肯定知道玩具是分三六九等的,最高级的就是铃铛了,因为哦,它有魔力哦。”
自己故作神秘的将铃铛掏出来在步飞面前晃了晃,编出个幌子骗他。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们小飞这么一晃,它就可以驱散恶灵哦。”
“真的有魔力吗?姑姑,不能骗小飞哦。”
“姑姑,姑姑怎么会骗小飞呢?”
从那之后,他就那么视若珍宝的带着它,深信不疑的信着它,因为那是姑姑说的话,是步飞在世界上最相信的姑姑说的话。
直到被拐走,直到看见妈妈从面前掉落坠死,他也深深的紧紧的握着它,将它视作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屏障。
步皑看着陈硕手中的铃铛,房间里的灯光很柔和,它在长期的摩挲中也渐渐脱了颜色。
步皑愣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想要和步飞抱歉说她不称职,她是个骗子。
可是,说不出来,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能想起步飞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很清楚,每一句都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所以才更愧疚,才更说不出口。
在残存的粉红色的微光中,陈硕若有所思,默默的将铃铛塞回步飞手中,悄悄拉着步皑出了房间,将房间关上,两人又跑到较远的厨房里去,确定步飞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步皑不知道他这番举动的目的,小飞已经那个样子,在他之前和背着他有什么区别吗?
她本来想拒绝,但陈硕没有和她商量,是拉着她的手出来的。
厨房里空间狭窄,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相互的心跳都听得见,灯光均匀的洒在两人身上。
步皑看见陈硕的胸膛均匀的一起一伏,又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对他下的评价,这个一直自信冷静人到底会不会对别人有那么一丁点的同情心?
陈硕和步皑开了口,让步皑一下子感觉到了希望,就像在遥遥无期寒冷彻骨的北极极夜里,突然迎来了光亮,能把生的喜悦带进这块终日不化的寒冷土地上的光亮。
“小飞现在这个样子很像我在国外留学时的一个导师的女儿,虽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会封闭自己,但是她有自己的心里寄托,有精神附属,证明心底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你说小飞会好的是吗?”步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见小飞的第一眼她就以为已经失去小飞了,永远。
“会好的,我看的出小飞对手中的铃铛很看重,可能那就是他最后的精神依托。
国外时,导师的女儿八岁在公园厕所里被拐后被囚住猥琐,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仓库里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每天都会遭到侵害,一天比一天更甚。
警察救她出来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瘦成屁包骨头的她就像有呼吸的尸体一般,谁也不理,什么也不说。
胳膊也因为被铐住,拼命的挣扎弄的血肉模糊。
可是不管怎样,满身疮痍的她也好了。
心理医生发现她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创伤很多,身上很脏乱,却只有右手小拇指下方比其他部分要干净,整个右手受伤的痕迹也比其他地方要少。
那时候心理医生很不解,明明她是右撇子,在受到强迫时明明应该在挣扎中受到最大程度的损伤,为什么右手反而会受到的伤害更少呢?
后来询问了家长才知道,导师一家百年之前从中东移民,时间荏苒虽然接受的文化教育不同,前后理念也有了差异。
但导师家族始终沿袭着过去中东的信仰风俗,在右手小指下面纹天使右翅,如同将信仰植入皮下,一直带给自己力量。
因为这种精神寄托从小就被灌输,已经注入骨子里了。
所以女孩不管怎么受到凌辱,第一反应就是护住手上的纹身,那是她心中朝圣的永久证明。”
步皑点点头,积蓄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小飞也和她一样,有着可以让他走出阴霾的心里依托吗?”
“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我觉得步飞对他手中的铃铛很看重,应该可以以此作为出发点,让他走出来。”陈硕的语气里透露着笃定,就像平时所有的他一样,让步皑心生距离,又忍不住的依赖。
本来没有很多话的,但站在陈硕面前步皑就很自然的将步飞手中铃铛的由来告诉他,仿佛习惯一般,仿佛血液一般,什么也不能改变。
陈硕一边听着一边略微点着头给步皑回应。
“我是不是很混蛋,连个小孩儿都骗。”步皑苦笑了一下,目光望向窗外,一片漆黑,以往从厨房向外望都能看见月亮的。
上玄月细细一弯也好,十五玉盘满月也好,都会有点点月光洒落进来,可是今天,什么都没有。
连老天也觉得自己是个混蛋,把月亮收过去做惩罚了。
“不是的,步皑……步皑你一直都很好。”
陈硕眸子幽深,却将目光落在了步皑肩上,躲开了她的注视。
一直一直都很好,步皑只是你不知道你自己多优秀而已,你不知道你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将任何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你从不知道,要站在你身边,我花了多大的力气。
陈硕说话从未这样温柔过,让步皑一下子呆住了。
连陈硕也面颊微微绯红,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说了,反应过来,小小的厨房满满的都是尴尬。
“我,我是说……如果没有你,步飞现在连希望也不会有,情况会比现在更差。”
陈硕说话有些结巴,他不太会说谎,尤其是对女孩说谎,他会不好意思,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粘上的这个毛病,明明那时候来步皑家骗住宿装的很好的,可是现在脸颊却止不住的发烫。
目光还在不住地游离不定,躲闪不停,脖子已经被箍紧,耳边传来那人急促的呼吸声。
步皑一下子扑了上来,所有的情绪都要爆发上来似的,像抱着永恒的希望一般,嘶哑着声音大哭起来。
从来没有这样过放肆的哭过,步皑只觉的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身体里搅动撕烂了一般,可是却很爽快,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破碎重组,感觉到她的世界的光亮。
陈硕什么话也没说,原来紧绷的身子松软下来,右手在空中犹豫了一阵儿,慢慢的抚上步皑的背。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过不去的,会有我在你身边,一直一直的在你身边,即使燃烧我的生命也会保护你。
这是陈硕很久很久之前,在高三毕业后在奶茶店里苦等步皑时脑子里突然就冒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