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就站在那棵树的旁边等着两人,手指摩挲着干裂焦黑的树干,眼眸里积聚着许多情绪,却不知道如何说出来。
他一直挺立坚实的脊背好像豁然塌下去一般,却又一声叹息也没有发出。
白敏敏牵着步皑走过来的时候,看到陈述和那棵树站在一起,背影被拉的老长老长,却完全不像公园里那些人一样温馨,和睦。
这个人连影子都是孤独的,都是无助的。
白敏敏心头下意识猛地一紧,不自觉的握紧了步皑的手,
“李芸死了,法医说是大概是前天下午。”
白敏敏能感觉她到握紧的手一颤,转过脸看向步皑,她极力咬着下唇强压着震颤。
“在始阳,是从楼梯掉落摔死的。
小时工第二天清早过去清扫的时候发现的,看见血泊中躺着个没有呼吸的人吓坏了,连旁边蜷缩着一声不吭小小的步飞都没有看见,赶紧就报了警。”
陈硕努力克制着自己,声音却还是微微颤抖着。
始阳和祁州相邻中间只隔着一条洛河,八十年代的时候都是祁州来着的,之后重新规划,始阳便从祁州分了出去。
虽然成了两个独立的市,但因为始阳建初期建市时有着很多的不足,工作上和祁州市借鉴很多,所以互相联系很紧密。
始阳市公安局的警察赶到现场,看到那个孩子,便认出来是祁州市公安正在寻找的步飞,紧急联系了祁州公安。
前往始阳接步飞的是两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生离死别、断腿断脚、顽固抵抗怎么血腥怎么残忍的案件都见多了,但看到现场的时候还是心有不忍。
小小的步飞蜷缩在浑身是血,毫无呼吸冰冷的妈妈身边,整整一夜。
他的妈妈就那么一脸狰狞的躺在那里,连死都没有瞑目,大张着嘴,像是呼喊着什么,手像是要抓着什么似的,骇人的弯曲着。
甚至眼珠都不知道从面前的尸体上移开,只是昏暗的没有希望的看着,眸子里连无助也没有,只是一片灰迹。
他像是有知觉一样的破败,又像是没有知觉一样的麻木。
即使是开门进来的清洁工惊慌失措的跑出去,赶来的警察一圈一圈的围着取证,调查,分析,就算是几个警察过来拍拍他,问他饿不饿,冷不冷,想不想回家。
他就是一动不动,视若罔闻。
妈妈就在自己的面前失足坠死,连大人遇到这种事情都受不了,别说是孩子了。
所以警察们也都理解他,毕竟才三岁,不知道报警,不知道求救,小孩子受到惊吓一两周从冲击中走不出来很正常。
步飞和李芸呆的地方是一处私人别墅,别墅主人两个月前去了国外旅游,别墅就一直空着。
别墅主人亲戚都在国外,平日也不喜欢带朋友到别墅里聚会,甚至没有人见过有第二个人在别墅出入。
可是李芸和步飞就是在这里住着。
警察本想调取摄像记录来帮助调查,可是别墅主人不知为何一搬来就将里里外外的几个摄像头全部撤下,最靠近别墅的一个摄像头在外面路上拐角处的,别墅正好处在它的视野死角。
警察进去之后发现这栋别墅的构造有些特殊,别墅从外观上看只有两层,可如果仔细观察是可以看得出二层与房顶之间相差的高度比一般的屋子是要高的。
在别墅众多屋子里的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子里,里面只有旋转楼梯的出口。
原木螺旋式楼梯一圈一圈的通到顶楼里的一间隐藏着的小阁楼里。
阁楼比正常房间低矮一些,阳光却很好,里面有一张床,有一些开的很盛的兰花,有一些玩具,还有步飞的替换衣服,大概几天来步飞都是居住在那里面的。
至于李芸,警察猜想她应该是住在二楼,二楼主卧大房间里出处都可以采集到李芸的指纹,衣橱里原有的男士衣服也被收了起来,挂的全是李芸风格的衣服。
连现场满满的化妆品也都是李芸惯用的牌子。
如果不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排除李芸有打算会和步飞在那间房子里住很长时间的。
不过警察并没有查出来李芸和别墅主人有什么关系,根据调查,别墅现在的主人是个六十五岁的天文教授,两年前从大学退休,然后搬进来的,性格怪癖,从不跟谁往来。
更也不知道李芸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这间别墅现在空着,退休教授离开是去参加女儿在美国的婚礼,走的时候计划着一个月就会回来的。
没想到在异国他乡居然偶然碰到了年轻时候的同事。
回忆过往,两位老人之间有了深刻的共鸣,这才又多住了下来。
走访了附件的居民,甚至没人知道这栋别墅里住着人。
警方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初步观察李芸就是从阁楼下去的时候,失足掉了下去,掉落中磕中前额,导致死亡。
法医给出的结果也支持这个结论,死者头前盖骨上有个沉重物体撞出的大洞,致使当场死亡。
至于李芸为什么会在那里带着步飞住下,警方至今还在调查之中。
步皑的瘦弱的身体再也扛不住了一般,落叶似的就折了下去。
白敏敏手疾眼快的拉住了她,她却还是重重的坐到了地上。
“小皑,没事的,小飞回来了,应该高兴的。”白敏敏蹲下来,也是硬忍着泪水安慰道,拉着步皑的手不曾松开。
不管怎么样,小飞回来了,尽管现在受到了刺激对人有很强的抵抗心理,但积极的心理治疗总会让他好起来的。
至于李芸,她就算不是失足死亡,故意杀人这样的罪被捕后也是没有出狱的可能。
只是可惜了,步飞还那么小,再没有了爸爸妈妈。
步皑摇摇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感觉就像心死了一般,这个世界再没有了一点希望,属于步皑和步飞的希望永远的破灭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站起来,无论如何也要攥起拳头向前冲。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没有由来的自信,自己万事都能做到的。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有对着困难不屑一顾的摇摇手指,带着步飞跨越他人说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时过境迁,她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她再也不会那么天真愚蠢的相信什么人定胜天的奇迹了。
她再也不想着怎样一往无前的调查哥哥死因的真相了。
因为她看见了蜷缩在角落中的步飞,眼中死一样的绝望。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步飞,虽然才三岁,看着每天笑呵呵的快乐小孩,他知道的其实不比自己这样自以为是的大人少多少。
他和哥哥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连心肠也是,一样的善解人意,一样的体贴暖人。
有些话,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说出来的话,会让姑姑和爷爷奶奶伤心,所以不说。
可是跟哥哥一样,他的倔强,是深深植根在骨子里的。
平时都是与世无争的,什么都很好说话,看着什么都能忍让的样子。
一旦有什么东西捆着,压着,他是宁肯一条道走到黑的,就算是要把南墙撞烂,把黄河敖干,都不会放弃的。
上一次看到在这个眼神的时候,是步星突然在家里宣布要娶李芸的时候。
当时步星在公司里上升势头正好,有个很好的出国机会,美国进修两年,回国就会升职,前途一片光明。
他理所应当的要去。
父母那是都各自物色好了几个优秀的女生,就等着他回国介绍一下,谈一谈恋爱,儿子的婚姻爱情事业就算是都有了。
连白敏敏都要紧抓着学校一个交换生的机会继续去美国追求步星。
可是他就云淡风轻的拒绝了那个别人挤破头来都抢不来的好机会,就偏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