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醉得死死的陶樊带回了咖啡店里，然后在咖啡店点了一根烟。
沈妍君走了。
我看着缓缓上升然后消失的烟雾，看着空荡荡咖啡店，有点怅然。
她走了。
甩了甩头，我将快要燃尽的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沈妍君走了。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起身，拿起扫把，又细细地扫了一遍店里的地。
彬子这几天并没有偷懒，我扫了一整圈，都没扫出任何尘土。
扫地的目的并不是说要挑出彬子的错，而是身体在机械地运动的时候，我能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这一夜很安静。
我在楼下似乎都能听到楼上陶樊在梦里呓语，说什么师父别打我了都怪师兄……
要是沈妍君……
该死！我怎么又想到她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挂念了！
扔下扫把，我又坐回了柜台后面。
就这样，我等到了天明，等到了楼上传来叮叮咣咣的起床洗漱声音，也等到了陶樊的一声哀嚎。
“我的钱呢？！师叔！你太不地道了！你都吃了些什么啊……”
我忍俊不禁，对着楼梯口喊道：“喝酒了！”
“你是喝了一卡车的酒吗？！”陶樊愤怒地站在楼梯上指控，嘴里塞着牙刷，一手举着钱包，一手提着裤子：“我的这点私房钱都被你花光了！”
“你自己说要请客的。”我悠哉游哉地坐回了前台后面：“不怪我。”
“你……”陶樊气得一口呛在了牙膏沫上：“咳咳咳……咳咳咳……”
见他又一边艰难地往厕所跑，一边拼命地咳嗽，我突然心情大好。
沈妍君这一走，应该是再也没机会见到了吧？
这一夜，我翻看了陶樊带来的大部分书籍，我也看到了关于琉璃心的资料。
当初陆擎跟我说给了我四十年寿命，我还剩下九年。
但这并不代表我能活到第九年。
剩下的寿命越短，琉璃心越不稳定。
所以我的身体机能各方面都会逐渐下降。
这一点我已经感受到了，我的味觉已经快要消失了。
也就是说，其实有很大的几率，在我复活师父后，会因为耗尽精气神而亡。
所以说啊，等到沈妍君结婚的时候，恐怕我都已经死了。
又想到沈妍君了。
我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跟打着哈欠下来的彬子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前前后后一年的时间，楚桐去了很多地方，我还要一个一个找过来。
昨天去了机场，今天我就去了客车站。
黄老怪给的资料显示，楚桐除了来来往往跑生意坐飞机，最常光顾的地方竟然是火车站。
看来楚桐也是一个性格独立的人，拼命三娘。
来到火车站，我神态自然地看了看售票处的电子表，对着安保人员微微一笑，然后闪身进了物品存放柜的区域。
自然得就好像我就是来在这里取东西的。
顺着一排排冰冷的柜子，我开始寻找4-00号。
楚桐也真会挑，挑了这么个柜子。
我摸出口袋里的钥匙，找准了钥匙孔，把钥匙插了进去，然后轻轻地一转。
随着一声轻微的细响，铁制的柜门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熟悉的香水味，楚桐来我店里的时候，我似乎闻到过这种味道。
柜子里面有一叠纸，上面摞着一些化妆品以及牙刷类的日用品。
我挑了挑眉，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脚下，然后抽出了第一份钉在一起的纸。
这是一份已经过期了的合同。
签约的双方是楚桐和一个经纪公司。
那经纪公司的名字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我又一时想不起来。
往下翻去，都是楚桐和这个公司的合同。
再向下是一些楚桐自己开的店面的交易单据，都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不死心，又翻开了第一份合同的第一页，我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只是，第一份合同都没看到一半，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抬头一看，原来是我刚刚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的安保大哥。
大哥看着我脚下的化妆品，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然后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大哥，我这不是来给女朋友找东西了嘛？”我笑着指了指地上的化妆品：“女朋友开网店的，有一份订单找不到了，她让我来看看是不是落在这里了。”
那大哥笑了笑：“小伙子，你根本就没有女朋友吧？”
我面不改色，继续笑道：“怎么？大哥您不信？”
那安保大哥也不为难我，对着柜门努了努嘴：“四零零这个柜子，一直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用，前几天她才跟我说过，这两天会有人冒充她的男朋友来找东西。”
我心里一惊。
那大哥却接着说道：“你们这些小情侣搞什么大哥我也不懂，那小姑娘交代我，等你来了就给你这个地址。”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纸条，上面的字体很秀气，写着的地址是个高级公寓。
我谢过了安保大哥，并再三保证了会好好对待女朋友之后，离开了火车站。
楚桐知道我会来？
我拧着眉毛看着手里的纸条。
去吗？
肯定要去的。
自己吗？
肯定要带着陶樊。
为什么去？
直觉。
于是我又连忙返回店里，把陶樊揪了出来。
陶樊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是手底下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慢下来。
不过即使我们都没有浪费时间，等我们到了公寓外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站到了那公寓门口，我才想起来，这间公寓就是之前在合同上看到的那家经纪公司给艺人们住的其中一栋楼。
那间经纪公司，正是和米露传绯闻的那个当红炸子鸡的经纪公司。
我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抬脚准备进去。
“师叔？”陶樊突然叫住我。
“怎么了？”我问道。
“你还有多少时间？”他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问道。
“九……”我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他盯着我看，想要听实话。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十几秒，我叹了一口气：“运气好的话，还有个三五年；运气不好的话……”
“是不是你复活了墨荼前辈，就……”
我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那彬子怎么办？”
“陶樊，钱和店面我全部会留给彬子。到时候你是走是留，随心，只是请你照看着点彬子。”
“我不管！”他突然一甩手就往反方向走去。
我知道他这是在赌气，也就没有管他。
果然，见我没有理他，陶樊又自己默默地走了回来。
“有没有方法可以让你……不死？”
“陶樊，”我认真地说道：“生死有命，人该活多长就活多长，我多活了这几十年，已然是老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可以不死不灭，在降临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开始走向终点了。”
“可是你是个好人。”他急急地说道。
我乐了：“陶樊，我是很多个身份，但是我唯独不能算是个好人。”
“只要将蚩尤后人的心脏给你换上，你就可以活下来了啊……”
我停下前进的脚步，抬头看了看天：“无论他是谁，他都不欠我的，更没有必要为了我而失去心脏。陶樊，我不希望你搞任何的小动作。”
陶樊一怔，然后扁了扁嘴。
我见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才和他继续往公寓里面走去。
活了这么多年，一直处于身体的巅峰状态，我应该知足了。
天道轮回，我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所以等我处理好了一切，一切就该结束了。
“墨荼老先生都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一定要复活他？”
我假装没听到陶樊的嘟囔。
师父和我不一样，他本不该死，都是为了我。
所以这份恩情，我一定要还。
而像彬子啊……沈妍君啊……甚至是白欢，都是过路人，因为我而卷了进来。
走到第一栋楼跟前，我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
7栋13楼。
Emmmm
还要往后走七栋楼。
就在我们找方向的时候，突然从楼道口的阴影里冲出来一个人。
看这身打扮，应该是个大妈。此时她身上脏得不堪，枯黄的头发像个鸡窝般站立着，指甲里满是污垢，眼角堆积的眼屎都成棕色的了。
她死命地瞪着眼睛，一只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嗓音尖利地说：“不——能——去——！”
陶樊被吓了一跳，我倒是弯下腰，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这个大妈又以更尖利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不——能——去——！”
我皱眉，看来是个疯子。
就在我示意陶樊离开的时候，那女人突然抓住了陶樊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胳膊扇的肉里。
陶樊疼得大叫一声。
“有鬼！！！”她声嘶力竭，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
有鬼？
那就必须要去了。
陶樊不等我说什么，就一掌劈在了那女人脖子上。
顿时世界安静了许多。
他看向我，刚要开口，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我掏出手机一看，是个越洋电话。
“喂？”
“十分钟之内不消失，沈妍君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