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娑躺在床上,多日缓不过心中的那口气,闷得实在是难受,算着日子,明晚便是月圆之夜。
他想做的事情太多,若不是这身躯,错过,遗憾……为什么施杏总是让他经受分别,经受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分别。这一次,他怕,很怕。
屋外,沾雨神情严肃的走进且娑的房间,两手做防御的姿势,道:“阿爷。”
“让他进来,我也正想见他。”且娑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的躺着,等待着那个身影的进来。
沾雨没有走出去,仍旧炸毛的站在原地,两眼愤怒的瞪着后面,“阿爷,外面的人是不是把姐姐藏起来了?!”
“小雨,姐姐去看杏花,过些时候就会回来。你知道的,阿爷从不骗你。”且娑嘴角苦涩牵扯一笑,直到门外的脚步声徐徐而来,只听闷声一哼叽,沾雨跑了出去。
虚等站在且娑的床前,望着分外沧桑的男人,嘴巴不由的上翘,捧着手中的几只杏花枝绕指在手心翻转,将杏花枝悬挂在且娑的上空,将花瓣一抖落,且娑深呼吸,“花还是那样的味道,只是多了一宠异样的味道。”
虚等将杏花枝凑近自己的鼻子,嗅了嗅,道:“有么?我怎么没有闻出什么。不,我闻出什么,是悔恨。”
且娑将头往里,平津的呼吸一阵,“她在哪。”
“杏花林下,我没有亏待她。这样是最好的安排,不是么。”虚等笑说,温和声音中似乎没有什么起伏,好似再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
且娑讽刺出声一笑,“最好的安排?你师父教你的?呵呵,你们二人都觉得是最好的安排,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觉得,到现在,连我自己都怀疑是将她送走是最好的安排。”且娑弱弱开口,不知道自己到底心中意欲何为。既想和她长相厮守,却又心疼她年纪尚轻在他的身边耗费大好时光。无论走与留,对于他来说,都是种磨难。
虚等坐在且娑的身边,一手玩弄着手中的花瓣,摘了一片入口,道:“且娑阿祖下不去的手,我替你做了。无论你辛苦不一也好,是对我心怀怨念也罢,一切都尘埃落定。她的存在,本就是不凡,她从出现在大地的片刻,便卷入到战争中。东方一族的人不是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东方的皇帝再怎么想要将这女人拿到手,奈何兵力不够,硬碰硬几次,终被手下的人给反了,属于东方虚卿几十年的统治便告下帷幕。你是知道,只是装作糊涂,糊涂了几个月,你还是放不下,几十年了,你还是没放下!果然师父说的没有错,你所认定的的事,不会改变。我答应师父好好照顾你,便会做到,不管用什么手段。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指南针在,对你和她的身体的伤害有多大。逆天而行,只会让你们二人身心都受到伤害。饮鸩止渴的道理你们比谁都清楚,为何执迷不悟!!你是,她也是,明明都是聪明人,为何知错而错。”
虚等最不懂表示且娑,明明是如此有慧根的人,师父一直说,且娑是最有天分慧根的人,除了他,没有人更适合阿祖的位置,可偏偏太有自己思想的人,最会犯意想不到的大错。
且娑缄默不语,沉默着,沉默着,半晌,等到虚等以为且娑晕过去,以手试探他,他发声:“我和她所做,顺心而行。逆天又如何,死后受所有责罚。逆无苏又如何,除阿祖之位。我这一生,几乎所有的岁月都为无苏而活,为他们口中所谓的责任和天命而活,只有这短短的两三年,让我任性一次为自己而活,可是,你们,他们,总容许不得我这番小小的请求,容不得一颗细微的小沙子,容不下她。若是没有那些偶然……呵呵……”且娑无奈的笑了笑。
哪有什么如果,一切过了过了。
虚等听到且娑的一番言论,心中不知道冒出了一股子异样的情绪,他对且娑没有再那么的鄙夷。
屋外的脚步声徐近,杂乱的脚步声,不是沾雨的,而是一群人的来势汹汹的脚步声。
且娑撑着身子起来,“他们来了,你走吧。”
“你会死的。”虚等扶住要下床的且娑,看到双腿已经萎缩,根本行走不了,道:“别逞强。我说过会留你一命,说到做到。”
且娑又是绝望的一笑,“留了一命,苟延残喘,我不要。我不要再等下去,不要再让我的杏儿一次一次的受伤害!!”
且娑的固执,虚等拗不过,看向门外,那些人蓄势待发准备冲进来。眉头一皱,刚要动手,外面一声的孩童的哭喊声打断虚等和且娑的争执,虚等敲晕了且娑,“越老脾气越倔。”虚等嘀咕一声,眉头一皱,往外走去,背着且娑往后窗而去。
一天后,月圆之夜,风沙而起,一个黑衣身影飘在上空中,从牢笼中躲过了百人的看守,劫走一老一少,离开往中原而去。
从此,小镇上再无一个盲人摆摊写字,也没有中原口音的一家老少。中原的杏花林中,一座小房子而起,坐看尽杏花飘落……
……
施杏躺在榻榻米上,一手摸着手心的碎成三瓣的指南针,锈迹斑斑,好似过了上千年一般。
从那个世界回来,她的身子便再也没有站起来过。这一双腿是彻底废了,医生的诊断是被树压坏了神经,又被耽误了治疗,所以不得不靠轮椅。一场风波,赔了几十万,奈何腿废了,这钱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她的冲动和疯狂害了自己,恨的只有世事无常。
且娑,她不想让他活在自己的一场梦中,为了保留属于他的一丝痕迹,为了维护属于他们记忆中的杏花林,她用了最笨的方法,给了自己最致命的一击。
上天是想告诉她,这一场梦已经结束,让她遇见过这世上为温柔最完美的男子,梦醒了,他走了,她也该醒了活在当下。指南针碎了,她又该如何回去,将治疗的方法带回去。
施杏摸着指南针出了神,头靠在窗户上,手上的指南针被一夺。施杏警觉的抓住,提防的看着来人,见到席忉施杏垂眸,道:“你不用每天来看我,你忙你的。我们之间并不相欠。”席忉是个大忙人,有各种应酬和出差,没必要因为所谓的愧疚来此。一切是她自找的不是么。
席忉坐着,脱掉了西装外套,给施杏盖好被子,递过去一杯水,仍旧笑着说:“我们之间的确不相欠,我来,是作为你的朋友。”
“我没有姓席的朋友。”施杏冷冷的的说道,头转向窗外,将手中的指南针收紧放在里侧,气氛一下子尴尬。
席忉安静的坐着,身后施母端着一盘水果进了房间,打破安静,殷勤笑着对席忉说:“小忉啊,来吃点水果,每次你抽空都来看小杏,陪陪小杏说话……”
“我并没有让他来看我,各自有工作,没必要为了我而来。我不需要可怜。”施杏没有回头说道。
施母眉头一皱,打量着席忉的面色没有什么异样,有些提醒着施杏,微微训斥道:“小杏,怎么说话。人家席忉每日来看你,你该高兴,刚才席忉还跟我说,送你到美国去治病,说不准能……”
“妈。”施杏拖长音唤了一声,道:“不用折腾了,下个星期送我去康复医院,我在那生活就不用麻烦你们。”
“小杏,你说话越来越过分了。你这样,爸爸妈妈都难过,说到底,这事怪谁!!”
“怪我自己啊,自作自受呗。纯心想被树压,怎么就不被压死呢,正好。一死了之多好,不用养一个废人女儿……”
“你住嘴。”施母被施杏面无表情的狠心的话气的抬起了,说着就要抽过去,席忉连忙拉住施母的手,再看看施杏,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是冷漠,担忧的看向施母,道:“阿姨,你先出去给施杏端热茶。我跟施杏说几句话。”
施母被席忉说了,生着一肚子的气走了出去。留下施杏和席忉二人,气氛沉寂的到死。
席忉插了一块水果给施杏,施杏半天没开口,便放下,说:“你心情不好,我们理解。这一次,阿谦做的也是过分了些,这一个项目,你昏迷的期间,并没有停下来。我也不知道这一次阿谦怎么会这么固执,过去,他不会这么决绝。这一次,他政绩上落下了一点,爸说了,若是他再有下次,便让他弃政从商。”
施杏施杏侧过身子,看着玻璃中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轻笑一声,“他没错,怎么会有错呢。错的一直都是我……呵呵……”
席忉伸手想摸摸施杏的头,手没有碰下去,收回手的片刻,“爸说,你想要多少补偿,你随便提,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们尽量满足。我们之间的婚约,我爸已经在考虑……”
施杏苦笑一声,说:“补偿要求婚约我通通不要,你们别再打扰我的生活就行。谢谢。”唯一的要求,她想回去,回到且娑的身边,陪他到老。他已经等她等的够久了,她不要他再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