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了石桌旁。
今天的夜色出奇的好，夜风习习吹来，更添一丝凉爽。
他们来京城要查的所有事情已经结束了，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再四处跑动跟踪什么神神秘秘的人，偷偷潜进什么危险的地方，安小艺就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丝疲惫之余又有些轻松的感觉。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安小艺抬头看着皎洁圆融的明月，心中想起的竟然是她只住过短短一段时间的峨眉派。
说起来，李婆婆家是暂住，归云山庄是暂住，现在迟辛的宅院也是暂住，要说这个世界还有哪个能称得上是她的归处，大概也就是峨眉派了吧！
虽说她的“小师弟”身份也真是够尴尬的。
只不过现在的峨眉派应该没以前那么平和吧，毕竟武林大会之后还无缘无故丢了三个弟子。安小艺想的时候，迟辛就坐在一旁，不出声，也不走开，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两个人却都不觉得尴尬。好半晌，安小艺才想起他在似的感慨了一句：
“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了啊……啧，你说徐沁儿干嘛要跑出峨眉呢？好好跟着了因师太不好吗？再不济，归云山庄不还有个王岚……”
安小艺说着，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些个穿越的女主太不安分了，往哪里凑不好，非要作死地往魔教教主身边去，真当所有的教主都是二十岁上下一头雪白长发双瞳异色时而冷酷时而温柔对穿越女予求予与啊？这也太理想化了！再说了，魔教教主的小妾也不是这么好上位的啊！
“不过那个六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小艺愤愤然，“徐沁儿跟着他的时候那么受宠，结果现在，还不是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啊……”
安小艺啧啧着，戏精上身，忍不住朝着迟辛翻出一个鄙视的眼神，说道：
“男人，都是这样！”
冷不丁被波及，迟辛挑了挑眉头，配合地同安小艺争辩起来：
“六皇子只是一例，你没必要以偏概全。”
“我说错了吗？现在的男人哪个不纳妾？寻常百姓家还有想着纳个小妾，更别说你们这些家财万贯的……”
迟辛勾唇：“我就不纳妾。”
安小艺愣了愣，没想到迟辛竟然会用自己当例子，想了想，狡辩道：
“那是你现在还未娶妻，说不定你娶了媳妇儿，也是一房一房往家抬小妾呢？娇妻美妾如云，整天沉溺在温柔乡里，自此无心练武，宝刀封尘，等到上了年纪就从翩翩美……青年，变成了大腹便便的糟老头，然后某一日突然被仇家找上门……”
安小艺越想脑洞越大，看着迟辛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怜悯，仿佛自己说的不是猜想而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迟辛听了一阵，笑意不改：“这是预言？”
“……什么预言，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你去翻翻坊间卖的话本，是个英雄有九个都是这样堕落的，所以说，纳妾真是害人害己……”
“哦？”迟辛摸了摸下巴，开口道：“这么说来，我师父好像就从未纳过妾。”
“是吗？”安小艺本来就是在胡诌，听见迟辛的土豪师父，这下子也来了兴趣，追问道：
“这么说，你师父对你师娘就是一心一意的？”
迟辛摇摇头，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笑了笑：“师父他终身未娶。”
安小艺：“……”
那很了不起哦。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一阵，安小艺的思维发散，发散，又发散到了婚房里头的那两人身上，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兰雅现在跟六皇子在一起了，这样行吗？她不是还跟玉狐见过面吗？”
迟辛知道安小艺虽说看起来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上心，实际上什么都爱操心，便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她好不容易嫁给六皇子，一定不会因为这点事自毁前程，就算咱们不插手，她也会自己想办法和魔教断的干干净净。”
听了迟辛的话，安小艺想想对方今天那泪如雨下的架势，忍不住说道：
“要真是这样，那她对六皇子还挺真心的，嗯……至少比徐沁儿真心。”
迟辛却摇了摇头：“即便如此，恐怕这两人也没办法白头偕老。”
安小艺一愣，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太聪明。”
“……啊？”
看着安小艺迷蒙的样子，迟辛心中划过一丝柔情，他缓声道：“兰雅很聪明，兰府被封之前，她在兰家父子身边游走，和魔教勾结，与明如玉交心，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的目标，等到明如玉被赐婚后，她又能鼓动芜菁将明如玉掳走，自己却不落半点嫌疑，兰府被查有她的手笔，应该是她提前察觉到了六皇子想要扳倒兰府的意图，所以才在事发前主动将证据呈上，把自己摘出来，行事果断狠辣，连自己的亲人都能舍弃，现在又顶替明如玉嫁入六皇子府，让六皇子心动……既然她能让芜菁将明如玉投入大理寺监牢中，那么至少现在芜菁是为她所用的，这样的心机手段，再加上一个有武功的人暗中听她差遣，你觉得她在六皇子府能不能站住脚？”
“这么聪明，当然能啊！”安小艺脱口而出，接着便皱了眉头，问道：“既然如此你也觉得她聪明，为什么又觉得她不会和六皇子白头偕老？他们现在分明很恩爱啊！”
“他们现在确实恩爱，但以后就难说了。兰雅聪明，六皇子也不蠢，两个聪明人凑在一起，结果可是很难预料的。”
迟辛笑了笑，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深究。
安小艺想了想，却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
两个人都聪明，心狠，有手段，有野心，若是普通人，说不定还可以结合，但六皇子是皇家人，兰雅却是以罪臣之女做他的侧妃，这其中的麻烦略过不说，若是有朝一日六皇子能荣登大殿，兰雅要是想要皇后之位呢？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出现在众臣之前，也不容许她以一国之母的名头出现在天下之前。
这样的话，两人势必会产生矛盾。
安小艺不能全然理解，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声：“这么看来，两个人里面有一个聪明的就可以了啊……”
迟辛笑眯眯地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安小艺很巧地听到了他这句话，当即眼珠一转，慢慢露出一个坏笑来：
“迟辛，啊不对，迟少侠~”
最后一个字尾音微微上扬，让安小艺的话难得显得俏皮而不是鄙视讥讽之类的语气，听得迟辛眉头一挑，目光幽深起来，他很是自然地认领了“迟少侠”这个称呼，并且还愉悦地搭了一句：
“怎么了？”
“没怎么。”安小艺想到能损他一顿，眼角眉梢都忍不住得瑟起来，看着迟辛正直的美人脸，轻咳两声后，缓声道：“你也觉得夫妻之间，有一个聪明的就好了，对吧？”
眉头微动，迟辛看着安小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忽而露出了更为明艳的笑容，并且轻轻点头，轻柔的嗓音在习习夜风中如同清澈的泉水汩汩流出：
“对。”
上钩了！
安小艺两边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脸上的神色瞬间变换成不加掩饰的得意，在迟辛的眼中像极了一只得意地抖动耳朵的猫，精明的小脸不遗余力地卖蠢：
“那……你这么聪明，以后你娶媳妇儿是不是就得挑那些胸大无脑的……”
说着，安小艺忍不住扑哧扑哧嘴里漏气，憋不住的笑声从嘴里逸出，就等着看迟辛恼羞成怒的表情。
然而被戏弄的当事人却没有半点争辩的意思，只静静看着安小艺偷笑，甚至他自己也勾了勾唇角。
“这么开心？”
“没有……”安小艺绷着脸，力图展示自己严肃的一面，然而那双灵动含着笑意的眼眸已经出卖了她自己，所以无论安小艺怎么解释，看起来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我就是觉得你太聪明了，太聪明了……”
安小艺拍拍迟辛的肩膀，谁知后者看了她半晌，脸上的笑容竟然更大了。
安小艺顿时一脸惊悚。
她都这样埋汰对方了，迟辛不应该还不生气啊！还笑得这么诡异……难道他恼羞成怒了要打死自己一了百了？
安小艺的双眼瞪大，惊悚地盯着对方的手，却见迟辛反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开口：
“她确实不聪明。”
安小艺：“！！！”
迟辛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继续抛下一个大雷：
“应该说，她有点笨。”
安小艺：“！！！！！”
传说中的迟夫人……还真有？
巨大的冲击让安小艺脑子都有些混沌了，她看着迟辛脸上显而易见的笑容，总觉得自己的脑筋转不过来弯，要不然这时候怎么会觉得心里有点堵？
看着安小艺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拉平，迟辛的眼中闪过一道不明意味的光，笑容更为显眼。
“原来已经有迟夫人了啊！你怎么不早说。”安小艺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勉强，不过顿了顿，还是状若平常问道：“她是谁啊？”
迟辛唇角扬起一个弧度，修长白玉般的手指慢慢伸出。
安小艺看着他的动作，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窒息了，面上却不得不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直到对方将食指指向了她。
迟辛笑意加深，在安小艺几近呆滞的目光中，形状优美的唇瓣缓缓吐出一个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