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的啊。宛娘在心里反复向自己申明,我可是没办法,这些官差哪儿是我这种老百姓违逆得了的,更何况我还要开店做生意呢。
可是……
看着祁靖真家门被十分粗暴地拆卸下来用来担人,她还是难免担心,更何况她也是知道的,祁靖真一直都不属于那种老实本分的良民,跟官府向来是不对付的。
几个官差将祁靖真放到拆卸下来的门板上躺好,动作不甚文雅,祁靖真迷糊中眉心又拧成了疙瘩,也不知是磕着碰着哪儿了,额头上又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们慢点儿……”
宛娘话还没说完,就被蛮横地打断:
“吵死了,一边儿去!”
于是她只能看着祁靖真被几个男人七手八脚抬出了门,连被褥也没盖。
这是存心要折腾死人啊!
宛娘咬着牙跟着官差们身后,脑子里千回百转地闪过各种各样把祁靖真弄回来的办法,但终究跟官府作对这种事她是丝毫也没有勇气去做的。
眼看着就要将人抬到巷子口了,突然两侧的拐角后突然闪出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来,一看就不是善类。
那领头的正要发难,就见着一衣着华贵满头钗环的女子不紧不慢丛黑衣男人身后走了出来,身边还跟了个丫头。
那贵气逼人的女子不紧不慢开口道:“京兆府尹本公主也是常去的,你当真不认得?”
“公……公主?”
打头的官差结结巴巴地挤出这两个字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身后几个官差也连忙把人放下跪成一片。连后来赶上的宛娘也不明所以地跟着跪了下来。
“这个男人你们是我的人,交给我处理即可。”穆丛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下的众人说,“你们速速退下吧,回去告诉你们大人这件事大长公主来处理,他知道怎么做。”
官差们齐齐口头称是,二话不说放下祁靖真溜墙边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离开了。
就剩下宛娘一个人跪下地下。
“晔阳,”那高高在上的女人开腔了,“这小子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活着活着,但是再不抬回去就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这是……那个大小姐的声音!
宛娘抬头一看,正对上穆丛澜的眼睛。
“谁准你抬头了??”她身边那华服女子厉声喝道。
“可……可……”
“无碍,”穆丛澜摆摆手说,“姐姐,咱们先把他弄回去再说,现在外边这么冷,再生出乱七八糟的病就更麻烦了。”
“你倒是心疼的紧。”穆丛臻冷哼一声,然后扭头使了个眼神,她身边几个大长公主府的家仆便一齐上前抬起了祁靖真,动作比那些个官差谨慎稳妥多了。
低头的宛娘看着那花纹繁复描金画银的裙摆从自己跟前走过,直到穆丛澜拽了拽她的肩膀,小声说了句“走啊”,她才起身莫名其妙地跟着穆丛澜往回走。
“喂,你姐姐呢?”宛娘凑近木聪澜耳朵问,穆丛澜只是回头笑了笑,没吱声。
宛娘越发一头雾水,然后想起了刚才那个华服女子叫她什么来着……晔……阳?那是她的名字吗?沐晔阳?
宛娘越发觉得这小姑娘神神秘秘的,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该不会是……
就这样她捂着满肚子疑惑回到了祁靖真的家中,穆丛真一进院子就皱起了鼻子一脸嫌弃,还叫穆丛澜给她提着裙子后摆,毕竟那的确是有点长。
“祁靖真就住在这儿?”穆丛臻进屋后左右瞧了瞧问道,脸色还是十分嫌弃。
“嗯,这对一个人住来说挺大了。”穆丛澜一边帮忙把祁靖真放到床上一边答。
“你这个住惯延璋宫的人见解还挺独到啊。”穆丛臻轻笑一声说。
宛娘瞪圆眼睛看着这两人十分舒络地聊起天,感觉自己那可怕的猜想正一步步变成现实。
“对了,”穆丛臻突然指向宛娘说,“她是谁?”
“祁靖真的老熟人,外边来升客栈的女老板。”
“是吗?”穆丛臻挑挑眉转向宛娘毫不客气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是。”
宛娘乖乖缩着肩膀走上前去,在穆丛臻跟前垂头站好。
“是你照顾的吗?”穆丛臻说着指了下床上的祁靖真问。
“回……回……”
“公主。”
“哦……哦,回公主的话,小的只是被叫过来的,小的到这里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身受重伤了。”
“嗯?那她呢?”穆丛臻指了指还在忙活的穆丛澜的背影说,“她当时在吗?”
宛娘头如捣蒜道:“在的在的,其实小的也一直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穆丛臻挑了挑眉眼神有几分不快,“现在的贱民,连尊称都不会了吗?”
穆丛澜一脸无奈转头道:“姐,我又没跟她说实话。”
“她不是开店的吗?这么没眼力见的。”
穆丛澜低头就和宛娘惊恐的视线撞上了,两人就这么保持互瞪片刻,宛娘突然朝地上磕了个头哀求道:“是小人有眼无珠,求公主饶小人一命!小人不是故意的!”
“唉……算了算了,起来吧,”穆丛澜无奈地叹口气,回头对穆丛臻道,“你有什么想问她的吗?”
“你应该是旁观了全程吧?”穆丛臻抬抬下巴问,“那这人就没什么用了。”
一听没什么用这几个字宛娘的脸色立马刷地白了,浑身都开始发抖。
“那就把她打发了呗,”穆丛澜听起来也有些不耐烦,“这里已经很挤了。”
穆丛臻挑挑眉,扭头对面如土色的宛娘说:“你,竖起耳朵听好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是……是!”宛娘接连磕了两个头慌慌张张地应了。
穆丛澜撇头瞥了眼祁靖真,才慢悠悠地开口说:“你所见的和这个男人受伤有关的一切,你都不准说出半个字去,若是被我听说消息走漏的风声,我可不会去查到底是哪张嘴说的,第一个就先来找你。”
宛娘浑身一抖,结结巴巴道:“是……是!小民一定守口如瓶,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这就对了,”穆丛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如果你不听话,那后果可比死难受百倍。”
“是,是,小人记住了,小人绝不会说的!公主放心!”
“走吧走吧,你说不说我心里有数。”
宛娘这才又磕了几个响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走在巷子里,宛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她心里头那个最最不可能也最最不想成真的猜想竟然就中了。
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迎头一记暴击,直接打懵了,可能一年半载也缓不过来。
公主……公主……
脑子里回响着这个词儿她就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
“所以……全部经过就是这样了?”穆丛臻捏着下巴一脸严肃认真地说完,又扭头看看祁靖真道,“也就是说,他现在基本上是废人一个?”
“嗯……”
“你说,是谁把我要灭口的消息透露出去的?”穆丛臻看似问话实则实在自言自语,“我明明只跟祁靖真一个人提过啊。”
“真的只跟他一个人提过?”穆丛澜也看了一眼祁靖真又问。
“废话,这么大的事儿我还敢跟谁说?你我也都不敢讲呢,毕竟这已经不是自保的顾虑而已了。”
“那……”
穆丛澜刚转回头,那姓靳的老大夫就开口道:“药换完了,情况还凑合,主要是之前官府那群蠢蛋又扯开了一些伤口,所以处理多花了点时间。”
穆丛澜已经习惯这靳老大夫犀利的说话方式了,于是笑道:“辛苦大夫了,这么大年纪了又要劳您奔波。”
“我是看在小姑娘你嘴甜懂事的份儿上,一定会上心的。”
靳老大夫说完二话不说拎着药箱出去了,穆丛臻很有些不快,因为那老大夫就怎么正眼看过她。
“这臭老头,脾气还真不小。”穆丛臻看着他出门去的背影恨恨道,“要是祁靖真出了什么差错,我非砍掉他那颗皱巴巴的脑袋不可。”
穆丛澜没有回她而是走到祁靖真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现在他的烧可算是退了,可是人还是十分虚弱,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毕竟他那出血量就算说是身上的血换了一轮也不是不可能。
“喂,”穆丛臻喊了她一声,说,“你是不是,现在真的想嫁给他了。”
穆丛澜浑身一震,扭头瞥了姐姐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一张嘴舌头却打结了:
“你……你说什么?想嫁?我只是担心他的命而已,他帮过我好几次吧,不想让恩人死掉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啊,没什么不妥的。”穆丛臻挑挑眉说,“可不是每个人看恩人都用那种眼神的。”
“……什么眼神?”
“整个人都快被吸进去的眼神。”
“吸进去……??我……”穆丛澜迅速放弃了挣扎,舔了舔嘴唇问,“那个什么……我跟他的婚事……不作数了吧?”
“看父皇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没心情再记起这么个人了。”穆丛臻摇摇头说,“眼下我也不好提,非要再说那也得等父皇好全了心情好了。”
“那……就是不作数了吧?”
姐妹二人沉默地看了对方片刻,沉默中已然用眼神交换了大量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穆丛臻叹了口气说:“其实,只要你认定了,我也是可以做主的,应该也不会让你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