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通报声把桂枝吓了好一大跳,掌事姑姑瞥了穆丛澜一眼,赶紧拽着桂枝往来人的方向跪下迎架。
良妃在丹书的陪伴下施施然走下地下室,珠光宝气,容光焕发的她和这幽暗阴郁的地牢格格不入,特别刺眼。
反正穆丛澜也没力气打量她了。
良妃居高临下俯视着狼狈不堪的穆丛澜,眼里少了许多过往看见她狼狈模样的疯狂欣喜,然而发现了这一点的穆丛澜更加惊恐了。
掌事姑姑讨好地搓着手道:“娘娘,她还神志清醒呢,咱们才想换个……”
“不用了,”良妃满脸嫌弃地摆摆手说,“已经够了。”
穆丛澜简直怀疑自己耳朵被打坏了,她没听错吧?居然是良妃来解救她了?
“杀了她。”
侧着身子的良妃眯着眼说出了这句话。
穆丛澜浑身一凉呆住了。
“什么?”掌事姑姑都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才说,“娘娘您……认真的吗?您要杀了她?”
“对,对,别废话了快动手吧。就想解决普通的宫女那样,处理干净别惹口舌。”
良妃说完转身就要走,桂枝却没忍住开口道:“娘娘,她毕竟曾是公主……”
良妃登时美目圆瞪柳眉倒竖,面庞几乎都扭曲起来怒道:“什么公主!她就是个宫婢!这可是皇上亲口决定的,你要质疑皇上吗!”
“娘娘息怒!奴婢不敢!”桂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抖如筛糠。
“那就这样吧,”良妃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两个时辰内解决这件事,如若出了半点岔子,招引了不该招引的人,你们……知道后果。”
“是,是。”掌事姑姑连连点头,已经是一脑门子的汗了。
“这儿真够臭的。”良妃满脸嫌弃地捂着嘴,转身准备走。
“等……等一下!”穆丛澜鬼使神差地开口了,嗓音十分沙哑,良妃嫌恶地扭头瞧着她,又听得她颤抖着说:“别……别杀我……求你了……让我做什么……都行……别杀我……”
良妃愣了一下。
室内尴尬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妄言妄动。
突然,良妃大笑起来。这一屋子的人都从未听见过她这样笑得浑身抽搐肩膀狂抖的模样。自然仍然是不敢轻举妄动。良妃笑了好一会儿,才扶着腰捂着腹部,眼角挂着眼泪说:“老天,这六年总算是没有白费啊,连着你老娘欠下的债我都觉着值了,可惜……你非死不可。”
穆丛澜抽噎着哭起来。
“好了,你们动作利索点。”良妃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虽然穆丛澜产生过很多次轻生的念头,但这会儿真的要去见阎王了,她还是忍不住泪水涟涟,她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大概是恐惧和难过混杂在一起的情感。泪水划过面庞又幸又辣,疼痛又刺激她继续流泪,如此恶性循环,真是难过地无以言喻。
良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掌事姑姑叹了口气走到穆丛澜跟前道:“你也听到了,是娘娘非要你的命,等你下了阴司,要恨就恨你那作孽的娘吧,跟咱们可没关系,就算做了鬼,也得讲道理不是?”
桂枝发着抖哆嗦道:“我……我们真要……杀了她吗?”
“反正她死了也无人问津,”掌事姑姑撇撇嘴说,“左右也就是个普通的宫婢,编个慌也就圆过去了,别想太多。”
“可……”
桂枝的模样,显然是一点也不想杀人。
“那就我来!真不顶用!”掌事姑姑翻了个白眼,扭头在污渍斑斑的木桌子上摸了把短刀,喘了口粗气抖了抖手上的刀,眼睛瞄来瞄去,在穆丛澜身上寻找下刀的地方。
“我给你个痛快吧。”掌事姑姑咬着唇说,揪起穆丛澜的衣领就将刀刃抵了上去。
穆丛澜浑身抖如筛糠,只希望这人下手足够干脆利落。
然而事与愿违,她能感觉到此人刀刃不停在颤抖,脸都憋红了。
她又要哭了,她脖子上已经被划开了小口子流出了汨汨鲜血。
门口响起了某个太监猝不及防的尖细嗓音:
“皇上驾到——”
掌事姑姑吓得连连后退,手里的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和桂枝全身哆嗦着立马跪在了地上,穆丛澜听到入口处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厚重沉稳,必然是男人的脚步声。
一只漆黑的皂靴踏进了地下室,穆丛澜一眼就认出了那上面精雕细绘的龙纹。
穆丛澜有种不能呼吸的错觉,但滑稽的是,这里所有人中最下贱的她,是唯一可以不用跪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