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鸿祯任由穆正诚咿咿呀呀地扯他的鬓发，箭穆丛澜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腔道：“有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穆丛澜瞥了一眼垂着头跪着的杜氏，谨慎道：“不敢劳烦父皇，还是进屋再细说吧。”
穆鸿祯冷冷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女人，扭头抱着儿子就往殿内走。穆丛澜闷声跟在后边，没走出五步，就听得背后的杜辰妃凄凄哀哀地开口道：“皇上，您连看臣妾一眼都懒得了吗？”
穆鸿祯停下脚步，穆丛澜差点儿撞上他后背。
“你想干什么朕还能不知道？不必浪费彼此时间了，此事没有商量余地。”穆鸿祯头也不回地如此说道。
“皇上，皇上一定要至臣妾的父亲于死地吗！”杜氏带着额哭腔哀嚎道，“臣妾好歹服侍了皇上八年，这样的情分连皇上您一点儿怜悯都换不来么？”
“怜悯？”穆鸿祯猛地扭过头去厉声道，“朕倒想求杜良岳一丝怜悯，可他是怎么回报朕的？蓄养私兵向来都是大忌，朕对他一忍再忍，他倒以为这是朕在准许他做那种事吗？？”
“不，不，那一定是误会，一定是误会！”杜氏直起身抬起脸啜泣着说，“臣妾与父亲一样都对皇上忠心耿耿，此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那你是不是还要要求朕把你父亲从牢里提出来好生安抚？你为何不直接给朕一个名字让朕办了他？”
“皇上……这都是误会……”辰妃抽泣着说，“不管怎么说臣妾是平阳和正江的生母，皇上难道又要让他们变成没娘的孩子吗？”
“住口！”穆鸿祯拔高了声调吼道，“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来给你父亲求情，就是这样口无遮拦？？”
穆丛澜也是不明白有颗七窍玲珑心的杜辰妃现在是怎么了，惹怒皇帝让他恼羞成怒是何等愚蠢的行为。
杜辰妃已然哭成泪人，只是记着一个劲儿地摇头，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在她跟前的石板上。
“皇上……臣妾求您开恩啊……”她哭着就往地上磕起了头，“求您开恩……”
她的脑门眼看着就一下下地磕出了一片淤青，秋风卷着她的乱发糊在脸上添了十分憔悴，她看起来像个病入膏肓的人正在向死神祈求恩惠，又可怜又可笑。
穆鸿祯的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穆丛澜真怕这样发展下去自己今天的计划就会泡汤。
无视了在地上磕头哀求的杜氏，穆鸿祯直接抱着儿子往殿内走去。穆丛澜辛勤忐忑地跟在他身后，三人一前一后走上台阶，进入宣政殿。
进去时有个陌生的中年人站在御座前，看服色应该是三品以上的大官。见着公主进来了，他意思意思拱手见了礼。
“郭爱卿，你先回去吧。”穆鸿祯抱着孩子坐在御座上说，“那件事就那么定了。”
“是，臣先告退了。”
等人走后，屋里只剩父子三人，穆鸿祯直接把孩子放在书桌上，那逗弄婴孩的模样儿真是丝毫无法让人跟刚才那个冷若冰霜的无情主人联系上。
穆丛澜咳了咳，走到桌前道：“父皇，辰妃的事情儿臣也听说了。”
“哦？这就是你想说的？”穆鸿祯挑挑眉问。
“儿臣想说的是……关押周质子的仙居宫……并没有太多必要。”
“哦？你是希望宫中众人想要和那质子来往都可以毫无障碍？”
“父皇说笑了，这宫里会有谁想和那样的质子来往呢？既没有好处又徒惹非议，除了我曾经一时鬼迷心窍，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你也知道你鬼迷心窍？”穆鸿祯冷笑一声说，“朕看你现在还在鬼迷心窍，你跟朕提这样的意见，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穆丛澜心里虽慌，面上还强作笑容道：“父皇您未免也太多心了，儿臣不过是……”
穆鸿祯举起手示意穆丛澜先闭嘴，这会儿刘容才从穆丛澜身后走出来，毕恭毕敬道：“皇上，同昌公主觐见。”
“让她来。”穆鸿祯说着又露出了笑容。
……总觉着父皇和长姐的关系比她想的要好很多？穆丛澜退到一边心里犯着嘀咕，不多时穆丛臻就丛殿外施施然走了进来。
自从上次见面，穆丛澜大概有三个月没见着姐姐了吧。三个月的时间，穆丛臻似乎又变了很多，虽然她是一如既往的浓妆覆面，装束华丽，但过去她像是个美丽的皮囊撑起的虚弱影子，现在穆丛澜清晰无误地从她眼里看见了烁烁光彩，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不一样了。
“呀，这么巧。”穆丛臻向父皇行过礼后扭头笑吟吟地看着妹妹说，“妹妹找父皇何事？”
“我……”
穆丛光缆还没说完，穆鸿祯就冷笑一声说：“她求朕撤了仙居宫的守卫，说那是浪费兵力。”
“妹妹毕竟年轻呢，许多事还不明白。”穆丛臻扮演着嘴咯咯笑起来。
他们俩一唱一和地莫名让穆丛澜心头十分焦躁，虽然的确理亏也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个质子本来就毫无威胁可言，派那样的精兵严密把守委实有些过了。”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穆鸿祯沉下脸说，“銮禁卫的职责就是守卫皇宫大内，别处也无他们用处，无论调往何处都一样，这个问题不必再纠结了，根本毫无意义。”
她耐心等待了一个多月等来的机会就这么被父皇斥为毫无意义了，她无话可说的同时也有种无奈的幻灭感。
“你有什么事，也说说吧。”穆鸿祯一边逗着长子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穆丛臻瞥了穆丛澜一眼，道：“父皇，儿臣的探子探得中山网在家抱怨，说这回自己明明也有不少功劳，皇上却没有丝毫表示，风头全让公主抢了去，他只是白费一番功夫，皇上……太让他十万了。”
“有意思。”穆鸿祯冷冷笑道，“他是向谁抱怨的。”
“宗人府叶光叶大人。”
“此人是不是隔三差五就和礼部尚书一道请旨立后？”
“对，正是他们。”
“还真是闲得发慌。”
穆丛臻似笑非笑道：“您若是当面这么说他们，他们又会说这本就是他们本职工作了。”
穆鸿祯沉默了片刻，朝一旁站着的穆丛澜抬了抬下巴说：“你来，把他带回去。”
穆丛澜应了声是，乖乖上前去把穆正诚抱过来。小家伙被从父亲身边抱走的时候拼命扭动身体嘴里连声喊着不要不要表示抗议，然而穆鸿祯只是烦躁地摆摆手，穆丛澜只得无视了弟弟的哇哇大哭强行将她抱走。
经过姐姐身边的时候两人极短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无多话。穆丛澜离开宣政殿再扭头看去，总觉得姐姐的背影变得十分陌生。
一出去穆丛澜就连忙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大庭广众的她也没法哺乳，只能边走边摇晃着哄他。
穆丛澜被哭闹得心烦意乱，路上走得飞快，虽然照顾了弟弟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一旦对这种生活生出厌烦那暴躁的情绪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平复的。现在看来不止是不能轻易平复，而是暴躁会一次次累积起来，不止什么时候就到了极点。
至少现在她确定了，自己压根就是讨厌小孩，觉得可爱只是一时的事，久而久之只会越来越不耐烦。
更何况等了那么久答应沈元白得事儿她还是没能做到，她知道那种在困境中徒劳等人的感觉，怕不是沈元白不知在仙居宫里嘲笑不自量力的她多少次了，想想就让人想要自暴自弃。
于是回到延璋宫后她什么也不相干，先把奶娘和穆正诚支走，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对着镜子长吁短叹。
冷不丁地背后就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男声带着笑意问道：“好好的叹什么气？”
穆丛澜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扭头一看，那人果然是沈元白。
他穿着一套低级宦官的服饰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穆丛澜后退了好几步指着她问，“难道你又要……？”
沈元白无奈地笑笑说：“我要是还想跑，怎么会再到你这儿来，莫不是带你私奔？”
“……少消遣我！”穆丛澜憋红了脸说，“那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摸索得多了总是有门路。”沈元白眨了眨眼笑道，“你想知道吗？那就安静些别惊动了他人，时间一到我还是必须得走。”
穆丛澜看了看他身后，又回头瞧了瞧，还是果断拉起他的手腕拽着他先来到屏风后边藏好，然后就出门去照着了小诚子。
“公主有何吩咐？”小诚子一脸无辜地问。
“你……没有发现任何异状？”穆丛澜皱眉问。
小诚子立马紧张起来，连忙追问道：“怎么了公主，出什么事了？”
这沈元白，还真神了。
“算了，”穆丛澜挑挑眉说，“你看着门，别让闲杂人等进我寝宫，知道吗？”
小诚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的神色，不过还是乖乖点点头，应道：“知道了公主，请公主莫忘了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