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和愿在初登帝位之际就教会了段宜兴这个道理。
两天之后,林和愿面无表情地再次踏进冷宫,林青栀来过这里,她想要知道的消息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参见皇上,”段宜兴低着头,掩盖眼底的情绪,屈膝跪在地上,声音有几分颤抖,“宜兴……给皇上请安。”她原本想要自称臣妾,只是如今身在冷宫的她身份尴尬,这个称呼自然不妥。
林和愿居高临下,低头看她,也没有叫她起来,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低头,主动说出来他想要的。
半晌,段宜兴膝盖隐隐泛酸,头顶火热的目光就要将她的身体穿透,她身侧的小手微微紧握,涌到喉咙间的话语就这样半上不下,如同卡了一根讨厌的鱼刺一般,吞不下,吐不出,难受得紧。
林和愿牙关一咬,脸色忽然沉下来,黄袍随风而动,就要离开。
“皇上!”当段宜兴伸出小手有些不自在地微微扯住他的袖口时,林和愿唇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他总归是了解段宜兴的。
转身,将她搀扶起来,揽进怀里,男人面如春水,“潺儿,我带你出去可好?”
怀中的娇弱人儿声音低不可闻,“好!”
林和愿,如你所愿!
兴和宫。紫柱金梁,彩饰纷呈,雕梁画栋,熠熠生辉。
太监尖锐的声音高低有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教始宫闱,式重柔嘉之范。兹段氏女宜兴,秉性淑娴,德蕴温柔。以册印封尔为兴妃,赐居兴和宫。钦此。”
小孟子喜上眉梢,恭敬道:“兴妃娘娘,还不快领旨谢恩哪!”
段宜兴衣着素雅,未着饰物,不施粉黛,依旧光彩照人,她盈盈跪下,“臣妾跪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孟子将圣旨交给她,赶紧跪下,“奴才是御书房伺候的小孟子,既接了圣旨,娘娘快些起来吧。”他将段宜兴搀扶起来,才抖着眉头,高兴道:“皇上早些时候便吩咐了,下朝之后会过来兴和宫用膳,娘娘还是要好生准备着才是啊。”
段宜兴站起来,将圣旨交给身后的宫女,眉目恬淡,仿佛与世无争,“多谢孟公公!”
小孟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似乎没料到这皇帝盛宠的兴妃娘娘如此波澜不惊,一时摸不到底,只好谄媚轻笑道:“兴妃娘娘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这些是奴才应当做的。”
段宜兴生在官宦之家,虽不如宫中之人懂得些其中的门道,但也不是天真的小女孩,向后示意一眼,一名粉衣纤瘦的宫女就机灵地站出来,将手中的银子塞进小孟子手中,恭敬道:“我家娘娘性子温善,日后还要公公多多关照才是。”
段宜兴闻言,垂下眼眸,唇角苦涩勾起。这名宫女名唤扶风,是林和愿赐给她的贴身奴婢,兴和宫的大宫女,性子伶俐聪慧,深谙深宫生存之道。如今她身边多了好些伺候的人,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哪个宫里的人罢了!
小孟子假意推脱一番,便也顺理成章地收下,眼神恭敬,笑得恰到好处,却凭白添了几分阴柔,“兴妃娘娘,若是没什么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
段宜兴许久不曾应付这样的场面,本就心生疲累,有些厌烦,小孟子话音刚落,她当下道:“公公请自便!”
扶风将宣旨的一行人亲自送出宫门,面露喜色,走到段宜兴跟前,俯身行礼道:“奴婢恭喜兴妃娘娘!”
身后数十名宫女太监见这情状,立刻跪下,齐声道:“奴婢(奴才)恭喜兴妃娘娘!”
恭喜?
她不过刚刚搬出冷宫,还未封妃之时,宫中陆续已经有人寻了过来,如同打量一件好玩的物什一般审视她,若不是林和愿下了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她想必不会有这几日的安生。
只是,如今……
段宜兴扫了一眼环绕着自己的这些人,他们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不知道他们这句恭喜又有多少讽刺?他们的主子又有多少心思算计?
“起……”
段宜兴话还未出口,就听门口传来一声清冷的讽笑声,“哟!这是什么架势?满院子的宫人跪着,衬托得咱们的兴妃娘娘更加高不可攀了。”
段宜兴侧头,看向声源,眉头一蹙紧,“你?”
来人一袭朱丹艳色衣袍,绣着朵朵艳丽妖娆的牡丹,金线环绕,白日里的光线洒下来,那女子似乎发着光一般。只是那温婉中丝毫不掩饰凌厉的眉眼之间,仍旧是旧时模样。
只听扶风领着身后的宫人扣头行礼道:“参见敏贵妃娘娘。”
敏妃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恭敬得不敢抬头的扶风一眼,冷笑道:“这不是皇上身边的扶风姑娘吗?怎么?”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看着段宜兴,却是对扶风道:“皇上竟然舍得将你赐给兴妃娘娘伺候着?”
这话说得暧昧,仿佛是林和愿对扶风有什么心思一般。
段宜兴抿唇不语,对于敏妃,她素来没有好感,当时她腹中孩子刚刚流产,林和愿便在囚禁她之后,将齐有贤迎进府中。她们之间交集不多,只是她却对敏妃生不出一丝好感来,总觉得她看人的目光似乎淬了毒,带着阴狠的气息。
扶风也不惊慌,仍旧是低着头道:“奴婢惶恐,得敏妃娘娘谬赞了。皇上让奴婢来兴妃娘娘宫里伺候,是奴婢的福分。”
敏妃冷哼一声,“那你的福分还真不小!”
段宜兴眼睛微微眯起,像极了林和愿生气时的模样,敏妃触到她的眼神,微微愣住。
“你不知道皇上下了令吗?”段宜兴也不客气,直接冷下脸,“这兴和宫不是敏妃娘娘想来就来的地方。”
敏妃银牙一咬,眼神晦暗不明,这宫殿被皇帝赐名‘兴和宫’,明眼人就知道这是取自皇帝和段宜兴的名讳,宫中向来没有这样的先例,皇帝居然如此一意孤行,毫不掩饰地表现他对段宜兴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