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您还是莫要动手了,当心烫着!”丫鬟模样的女子抢在华服女子之前,端下炉子上的紫砂锅,搁于桌案上。
这华服女子,如那丫鬟所言,正是庄王的王妃,段宜兴。
她的身量纤细,看着盈盈弱弱,但步子着实也不虚。
段宜兴宛然一笑,不甚为意的摇了摇头,从旁取了一块干净的抹布,罩在紫砂锅上,揭下了盖子。
霎时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四散溢开,充盈满屋。
段宜兴低头轻嗅,颇为满意的点头道:“王爷定会喜欢的。扶柳,盛上两碗,一会儿给王爷与母后端去。他们商讨了如此之久,大约也乏了。”
扶柳取来了两只瓷碗,将砂锅中的汤分次倒入碗中,搁到托盘上,略带几分调侃的说道:“只要是咱们王妃做的,王爷岂会不喜欢呢!”
“你惯是没大没小的!”段宜兴微羞,脸上泛起红晕。却是忍不住去想和王爷一起的凡此种种,越想心中越是羞。
扶柳也不敢太过造次,嬉笑一下就作罢了,端了托盘,听从段宜兴吩咐。
段宜兴整了整衣裳,而后正了正颜色,扶柳随着她出了厨房。
这是段宜兴清苑中的小厨房,出了院子往东,是王府正院,王爷休寝的院子。
听闻皇后娘娘今日来,有些要紧的私密之事与王爷商讨,所以两人如今应当是在正院的,稍走个两步路,便到了。
入了正院,段宜兴便诧异的驻了足,丫鬟奴才都战战兢兢的立在院中,仿佛是有刀架在他们的颈后,没有妄动的。
其中不同一色衣裳的,明眼一瞧,就知道是打宫里过来的,独独他们要镇静一些。
段宜兴着扶柳站着,径自步至近前的奴才身前,和声问:“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
那奴才抬头,看到是府中的女主人,也不曾定下半分心来,颤颤巍巍的回话:“回王妃,王爷不知怎的,突然大发雷霆,将屋中的人全赶出来了。这会儿…这会儿,里面还在闹呢……”
王爷同皇后闹了?段宜兴不甚相信,转身便朝主屋去,扶柳自是紧随其后。
段宜兴稍稍走近,听到里间传来了庄王的声音,语调高亢,确是格外的怒。除了同她,段宜兴尚不曾见过王爷对着旁人发这么大的脾气,但是同自己的母亲生气,着实不好。
段宜兴着扶柳就留在外头,自己端着汤过去。
站在门外,刚欲推门。
只闻——
“本王明了,自会娶顾相之女,只……”
段宜兴的手一软,随着她的一声惊呼,托盘上的两只瓷碗还是落到了地上,砸得粉碎。碗中的汤汁溅落,烫了她的脚,污了她的裙裳。
“王妃!”远处的扶柳忙奔过来。
只是门早一步被拉开,身着蓝黑色锦衣,头戴玉冠的男子惶然从中出来,握住段宜兴的手,上下打量她:“潺儿,你如何了?可是伤到了哪里?”
段宜兴回过神来,身上微热,而脚上刺痛,尚有她最爱之人正握着她的手。但她却只能感到阵阵冷意袭来,木纳的问:“王爷,你要娶别的女子?”
男子松了手,面上的神色不甚自然:“你听到了……你莫……”
欲要解释,另一道声音却先一步传来。
“是,你听得一点不错!”雍容华贵的女人缓缓的走了出来,正红色的曳地裙裳更衬得她贵气逼人。
毫无疑问,这个女人便是江皇后,王爷的生母。
江皇后笑得从容,直接给段宜兴施压,道:“愿儿自然是会娶可欣为妃的,你是王妃,理应宽容大度。再者,愿儿是你的夫君,又是王爷,他的话,你只能听,也必须听。”
江皇后的话中,一字更比一字高,直截了当,明得不能再明了了。
但段宜兴无法接受,她所有的思绪都叫林和愿这样的抉择给搅乱了,什么德容言工,夫为天,皆不在她的脑中。
——她从来不是个温婉的女子。
“林和愿!你允诺过我的!”
林和愿伸手要拦置气的段宜兴,另一只手却是先伸了过来。
段宜兴一抬首,正对上江皇后的一双眼,心中微怵,但是却没有矮下身段。
见段宜兴驻足,江皇后才缓缓将手放下,合于身前,愠怒道:“你可知你犯了错?”
段宜兴何其固执倔强,就是有错,这时,她也不会让自己落于下乘。
说她意气用事也好,说她不懂变通也罢。
哪里真的有女子能在自己的夫君娶了旁人之后,依旧和颜悦色?
若真有那般的事,那般的人,那女子必然不恋慕她的夫君,只是她心头最爱,还是她自己罢了。
段宜兴自认爱林和愿,他们亲梅竹马,这些年来积淀下来的情愫,让她如何能够忍得下去?
“你身为王妃,竟是公然挑衅本宫,还不跪下!”
“母妃!”林和愿在一旁满目焦灼,当下就是一副要替段宜兴跪下的模样。
江皇后正拿段宜兴立着规矩,也有意要拿她敲打林和愿,哪里能让林和愿有那个说情的机会:“她是你的王妃,王妃失态,本宫理应管教。你身为王爷,更应当将皇室尊容记在心中。”
说完林和愿,江皇后又对着段宜兴喝道:“还不跪下?”
两厢僵持之下,江皇后一挥手,随她过来的宫人立即上前,制住段宜兴,摁着她跪下。
段宜兴哪里抵得过几个宫人一齐发力,不消多时,双膝落地,正正落在碎了的瓷碗片上,疼得她直咬牙,眼角亦有泪水溢出,但她却是硬生生的将之全都吞进了腹中。
林和愿在一旁,心中泣血,却是无法说一句话去驳自己的母后。确实是段宜兴坏了规矩在前,只能看着段宜兴受苦。
江皇后看着段宜兴的血渗出来,却不发一言制止,也不理会林和愿投来的目光。
一旁的扶柳却是忍不住,自家王妃从来不曾受此等苦楚。忙与段宜兴同跪于地:“皇后娘娘,王妃只是紧张关切王爷,并无他意。烦请娘娘饶过王妃!”说罢,连连叩首。
江皇后笑了,扶柳撞上来得正是时机:“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便能管教出什么样的下人。”而后怒目而斥,“这婢子着实大胆,拖下去杖责五十!”
几个宫人就要把扶柳拖下去,江皇后又止住了他们,不急不缓的说:“王妃管教不严,理当与这婢子同罪。但念在王妃身份尊贵,王妃的这五十,也给这婢子加上吧。”
“是!”
段宜兴瞠大双目,江皇后这样发难,叫她措手不及。她有心想去救扶柳,但江皇后必然不会应允。心中焦躁,却又无可奈何。
随着扶柳的惨叫,段宜兴昏倒在地,制着她的几个宫人才退下去。
扶柳那般模样,已然没救,如今怕是要轮到段宜兴了。林和愿再是不管自己的母后说了什么,抱起段宜兴就进了屋,传唤府中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