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天色已晚,怎地还不归家?”
那老翁听林和愿不是本地口音,昏花的老眼四处张望了一番,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哎,这城里的人去了大半,我若是不多留些时候,只怕就遇不到一个买东西的人咯。那还不得活活的饿死。”
林和愿看了看沿街,虽然都亮着灯,的确太寂静了几分。听闻,扬州城应该是这江南最热闹的一带才是。
“那您为什么不离开呢?”
老翁摆了摆手,“我孤家寡人的,能跑到哪儿去,还不如就在这儿,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林和愿买了一串手串,随手扔下了一块碎银子。那个手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这隐约看见吊着几朵桃花,段宜兴以前很喜欢桃花,也爱这些小物件儿,他现在还记得。
老翁微微震惊,也没有拒绝林和愿的好意,这人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果不其然,第二日日上三竿之后,那些扬州官员便又等在了城门处,还似乎多了几人。
林和愿当真怀疑,这些人都是从哪里赶来的,竟有些风尘,莫不是为了迎接他,而特意从四处赶来的吧。
百日了明察暗访,林和愿也查探到了一些眉目。扬州一带水患严重,虽然没有危及扬州城,可是下游一些村落全都被冲的一点不剩。
而这些官员百日里等在此处,到了入夜,全都是宿在一个叫醉眠楼的地方。
不用想,林和愿也知道那醉眠楼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手下的父母官,竟都是如此的一群乌合之众。
这些朝廷蛀虫应该不是一日两日了,如果不是这扬州水患,只怕也不会暴露出来,看来应该根深蒂固才是。更有甚者,或许是因为朝中有人,才会如此。
只是这扬州还是有好官的,每日里奔波在乡绅府邸,筹集善款,想要修筑河堤。听那些百姓所言,此人是扬州一个小小的知县,姓俞,叫什么却是不太清楚。
林和愿也很想要去拜访拜访那位俞大人,或许从他那里应该能知道更多的消息才是。
只是那俞大人的府邸却是很少有人知晓,而暗寻下来,原本钦赐的官邸竟是被卖了,这下倒也不知道那俞大人现在住在何处了。
林和愿也不甘心无功而返,今日已经有些阴雨连绵,不知道那水患严重到什么地步,如果下大雨又有多少人会因此遭殃。
心中煎熬,林和愿还是打算前往一探究竟。
黑云压境,让人无端觉得有些沉闷,林和愿的马似乎受惊了,前蹄扬起,险些将他摔下马去。好不容易稳住了马身,那雷已经劈在了原处。
让马又是一声嘶鸣,被林和愿一鞭抽下,倒是跑的更快了。
身后的侍从胆战心惊的跟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不远处便是嘶吼的江水,而那河水倾流而下,又开辟了一条河道,只那露出半截的黑色堤岸还有些在苦苦支撑着。
这雨还没有下来,林和愿便也壮着胆子踏上了一段堤坝。明明是巨石堆砌而成的,踏上去竟有些松软,让林和愿都有些怀疑,这到底是有多次的石块,竟是能被江水泡软。
这几日,林和愿都是带着两个亲信,与他带来的那些以洪刚为首的侍卫们分开行事的,所以白天不见林和愿,洪刚也觉得没有什么。
天色渐暗,林和愿还没有回来时,洪刚才显得有些焦急,以往都是天色尚早时大家就回来了。
房里的烛火噼里啪啦的烧着,每发出一阵声响都让大家的心跟着揪一揪。
“洪老大,你说我们要不要出去找找?”
洪刚一向沉稳,如今也有些失了分寸,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不用,我们再等等。”
他是林和愿带出来的人,也知道林和愿的功夫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奈何得了的,或许只是耽搁了,如果他们现在就出去找,倒显得太沉不住气了。也说不定皇上一会儿就回来了。
洪刚如此说,大家也只好等着,却是都没有回房间,而是集中在洪刚的房间里,因为对面就是林和愿的房间,这样他们也能知道皇上是不是回来了。
直到有人开始打瞌睡,洪刚的眉头才越邹越紧。外面的更夫都已经打了三更天了,可是皇上却还没有回来。
他自小跟着林和愿,知道林和愿从来都是一个守分寸的人,就算因为什么耽搁了,也会回来传个口信才是,不会像现在这般。
可是天色已晚,扬州城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他们去哪里找呢?
不过,不出去找,他的人在这里心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
林和愿猛地睁开眼睛,动了动手指,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
昨日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没有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便开始攻击他,他纵然武力不在他们所有人之下,可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只能跳下了江水。
他不会水,猛灌了几口水,身体便开始下沉,头又磕在一块浮木之上,便失去了知觉。
而这里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想来他应该是被人给救了。
想不到扬州之行如此的凶险,让他差点就殒命在此。也幸好没有带段宜兴来,只怕她要来了,便是和自己一起受罪啊。
想到此,林和愿只觉得,现在如此处境倒也没有关系,一个人行事,更加方便起来。
外面传来一些响动,林和愿思绪微转,还是闭上了眼睛,就算现在自己被救了,可是是敌是友尚分不清楚,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在他刚闭上眼睛那一刻,便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的脚步很轻,听着不像是有武功在身,更不像是个男子才对。只是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林和愿不得不多疑一点。
而那女子似乎也没有发现林和愿是在装睡,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用手挨了挨林和愿的额头,见他已经没有昨晚那样的烫手,才放心了一些。
那手上带着的淡淡幽香,让林和愿的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幸而那女子并没有发现。
昨日她只是去河边取水,却没有想到河边竟有人。若不是看他模样还算是俊美,她应该也是不会救他的。只是现在,她却觉得,他是一个麻烦。
她也不愿多留,而林和愿没有醒,她也就先出去了。大夫说过,如果烧退了,今日应该就能醒过来的。
听到那人的脚步向进来的方向离去,林和愿唯恐有变,也只眯眼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
那人果然是个女子,身着白衣,身姿窈窕。却让林和愿觉得她的背影有些熟悉。心中略一思量,林和愿越看,越觉得像是段宜兴。
心头一阵火热,也顾不得许多,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那女子果然停住了脚步,看向床边,见男子迷蒙的睁开了双眼。
可是,林和愿并看不清那女子的脸,那面纱的遮掩下,唯独露出一双眼。那双眼与段宜兴也很是形似,但是里面闪着的光芒却是不同的。
她带着戒备,不安,甚至有几分绝望,却并没有他醒来的惊喜。
“你醒了?”
开口时,林和愿有些庆幸也有些失落。
这声音明显不是段宜兴的,段宜兴没有来,很好。是啊,她那么不愿意见到自己,而且现在还有身孕,她又如何会来这里呢?
“嗯。”
许久未开口,林和愿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是沙哑,而且一开口,嘴唇上也有些疼,接着便有些咸腥味进了口中。不用想林和愿也知道,这是嘴唇干裂了。
那女子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折身走回桌边,倒了一碗水,端了过来。走到床前,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昏迷时,她喂水也没有什么,现在他醒了,她倒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林和愿也觉察到了那个女子的窘迫,忙挣扎用胳膊撑起了身子,将头凑近那只端过来的粗瓷大碗。那阵幽香便又隐隐涌进了鼻间。
“有劳姑娘了,在下姓林,名和愿,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那女子撤开身子,目光中满是戒备,似乎并没有要说出自己名字的意思。
“你休息好了就早些离开这里吧。”
对于这女子的变脸速度,林和愿有些不敢恭维,他也想不到这女子竟会瞬间变成如此样子。只不过,若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林和愿只觉得心中会有遗憾。
“姑娘,我又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在骗自己,思虑片刻。那女子终是开口,“我姓俞。灵俞有喜的俞。”
俞姓在扬州多不多林和愿并不知道,但是看这个女子举手投足都不似乡野村妇,林和愿的心中更有几分笃定。
“扬州知县俞大人可与你有何关系?”
俞静鸿瞬间心中便像是巨石如水,惊得她几乎站不住,却又不得不假装镇静,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我并不认识什么俞大人,公子若是无碍,就请早些离开吧。”
俞静鸿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是林和愿又岂是寻常之人,一看便看出其中端倪。只是还想要说什么,那女子却是已经转身出去了,连房门都没有带上,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院落。
林和愿动了动身子,除了头有些痛,其他地方应当是没有什么伤处才是。只是想要离开这里,现在怕还是不行。索性也就不动了,只能厚着脸皮在此处呆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