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充满孩子欢快尖叫声的游戏场地,轩辕君昊朝着碧蓝色的天空吐出一口憋闷在肺腔中的浊气,朝阿奴笑笑。
“我简直无法想象把自己装在盒子中会是什么感觉,”轩辕君昊耸耸肩,感慨了一句,“真的感觉自己长大了,完全不能和那些孩子们相比,听着他们充满了活力的笑声,我就觉得很惭愧。”
额上微微有些冷汗,阿奴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双目却亮晶晶的,望着轩辕君昊轻笑着点头:“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回答不出来谜底。”
“怎么这么说?”轩辕君昊拉着阿奴坐到一旁的长椅子上休息,为她还在颤抖的身体感到担忧,皱着眉严肃说,“你真的不该拒绝我帮你找一位医师的请求,你的身体太虚弱了!”
阿奴笑了笑,摇头:“我有些累了,我们就这要说说话吧。”
小姑娘很少主动要求和自己说话,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大多都是沉默的,如果是一些正常的对话,也会在最后不欢而散。轩辕君昊心中忽然一纵,捏紧了拳头,手心已经无知无觉起了一层冷汗。
“在我看来,君世子殿下是博学多才的人,”阿奴懒洋洋地靠在长椅上,歪着头望着轩辕君昊,哑声道,“那些颇为风雅的诗词,你应该可以顺利找出谜底。”
阳光浮动在阿奴清秀恬静的面颊上,渲染出一层淡淡的温暖,轩辕君昊心头猛然一跳,咻得蹿出一阵酸涩感,竟然不敢再直视阿奴的透彻目光。他望着外围热闹嬉笑的游人和天真浪漫又无忧无虑的孩子,低声说,“也许大家都觉得我是个精通诗词歌赋的人,其实我更擅长沙场上杀敌,喜欢那种热血的畅快淋漓。”
“耶?”阿奴小小惊讶一下。
轩辕君昊笑了笑,侧脸看向她,脸上的淡笑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严肃和恳求,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阿奴,留下来吧!”
阿奴凝视着他,一阵沉默。
“请你留下,”艰难的开口,轩辕君昊忍耐着心底忽然开始扩散的不安,恳请说,“只要你答应,我保证将你的父亲接到星云公国,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人的迫害。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生活,过上你喜欢的日子,每天有各种晶灵石让你研究,有很多法阵方面的书籍供你参考,甚至,你能拥有一个比较富裕的封地,成为一个地方性的掌权人。请相信,在星云公国,你能获得绝对的自由和公平,还有更多的利益都会向你敞开。”
“或许,这些天,你看到了以权势压人的一幕,也看见了应该更为人性理智的星云公国有着不足的一面,可是我保证,它绝对会比泫洛帝国更加适合你。至少不会再在还是孩子的时候,被送到刑场上烙下影奴标记,更不会被所谓的贵族无缘无故的辱骂,甚至肆意虐杀,”满是期望地望着阿奴,轩辕君昊的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屏着呼吸接着道,“你知道的,我并没有看不起或是诋毁泫洛帝国,我说的仅仅是它不人道的现状。”
长久的沉默等待,似乎变得压抑,轩辕君昊微微有些惊慌:“阿奴,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阿奴点点头,声音平淡,“我甚至可以相信你给我的保证,但是,如果我答应了下来,你们又会怎么做?拿到我提供的出色武器,将它对准泫洛帝国的疆土和无辜的子民?”
一下子就被切中要害,好像再怎么有理的话都变得不是滋味了,轩辕君昊皱起眉头,无力道:“我不可否认这个计划……阿奴,战争虽然永远都是惨烈的,但泫亲王他已经做得太过火了,林沙城一战结束,两国就不该再继续兵戎相见,可他带着大军不惜一切穿过两国边界,将战火燃烧到星云公国内部。”
“我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你,星云公国在最近几天又失去了一座城池,我们急需要那种新武器来对抗这场战役,”见阿奴面上无半点动容,轩辕君昊出口的话一顿,轻叹口气,“阿奴,我并非噬战的人,星云公国也没那个称霸星影大陆的野心,只是不想看见更多的无辜者葬送在这些毫无意义的战争中。”
“阿奴,你也不想看见更多的人因为一场权益较量的战役而牺牲吧?”轩辕君昊声音低沉道,眉宇间蔓延上一丝痛苦,“作为一个战将,也许不该说这样的话。征战是将士的天性,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者因此而丧命。而你们星云公国,牺牲掉的永远不会是那些被养在国内只懂得享受着奢靡生活的贵族,永远都是像你这样活在最底层的影奴和少数平民,只能死的无声无息,不会被任何人记挂着,而那些经过编排的正式将士,他们的牺牲,至少还能让自己的家人得到一定的补偿,但,影奴呢?”
阿奴眼眶蓦然一红,垂着头低声说:“你说得这些我都没见过,却见到过那些因为突发的战争而死亡的士兵,他们的惨烈死状,他们的血几乎将整个林沙城染成了红色,而造成他们死亡的却是因为你们星云公国。”
轩辕君昊皱眉,林沙城一战,他们星云公国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进入城内过,阿奴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忽然,轩辕君昊想到什么,不由脸色大变,他回来后竟然将这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在秘境中,我们就说过这个问题,你认为是因为我们的军演,才派军过去,最后的战役发生,错也不在你们,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你们?”阿奴忽然逼近轩辕君昊,冷着脸盯着他欲辩解的脸,冷声说,“你可以否认你们背后的谋划算计,我却不会忘记那些高高兴兴进城的士兵,最后被人关在城内遭受着残忍的屠杀,也不会忘记,你带着三十万大军埋伏在沙丘间,欲致我们于死地,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向你们主动发出战争,难道,在你君世子殿下的心中,我们要放下武器,打开城门,跪在地上将你们的大军迎接进城在是正确的,公平的?”
轩辕君昊脸色一白,便无可辩地紧抿着嘴唇。
潜伏在周围的暗影楼众人也是各个瞠目结舌,晃动的画影中,陈修林等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还有,你违反约定不是因为想从我这里得到进出秘境的法阵图和十阶绘钰的绘制吗?怎么又变成了新武器的制造?”阿奴讽刺一笑,“轩辕君昊,你还真的不愧是星云公国的君世子殿下,处处为你们星云公国考虑!”
又似突然失去了方才的劲力,阿奴抿着的嘴角翘了翘,讥笑:“我来猜一猜,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参与了新武器的制作,不会是那次我在饭庄内说的吧?从我被你们的人强迫关押的第一天开始,你就知道了我的价值不仅仅是古绘和阵法,更有现成的利益可循,是不是?”
越听越震惊,轩辕君昊脸色黑了又黑,又忽然变得惨白,他急促呼吸着,仰着脸躺在长椅上,望着悠远的蓝天白云,再也没有力气多说出一句话。
四周监守的暗影楼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仿佛消化不了这些“天方夜谭”的内容……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原来这个小俘虏身上竟然掩藏着如此大的秘密,还有进出秘境法阵图,那是什么?
在他们还来不及多想的时候,就听见那个小俘虏忽然用轻柔的声音说:“我也同样说过,很久很久之前,爹爹就向我讲述过你们星云公国的美好和平生活,甚至会忍不住幻想我如果也是其中一员,将会多么美好……然后,我学会了自欺欺人,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绘钰上,才会演变出你们口中所谓的天才。”
“毕竟,我需要做一些什么,来挨过每一次的疼打或是饥饿,”阿奴低沉的声音中有了一些沮丧,她其实很不愿意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毕竟那时候过的并不太好,“所以,我要比你想象中更加了解星云公国。”
仿佛缓过了心口被击中的疼痛,轩辕君昊坐直身体,道:“阿奴,你有没有想过,造成你这样痛苦的童年生活全是因为泫洛帝国的制度错误,贵族紧抓着他们手中的利益不放,为了满足他们的欲望,就拼命地压榨着你们的劳动力和成果,甚至通过奴役着你们而获得满足和炫耀。”
看向认真望过来的阿奴,轩辕君昊深吸一口气:“如果,彻底将它掀翻,开始一种新的制度,例如和平、自由、公平、平等权,不再有影奴制这样的恶毒剥削统治,难道不会更好一些?”
一口气说完,轩辕君昊喉结轻轻滚动两下,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得到秘境,有轩辕家族重新格局星影大陆!
轩辕君昊热切而激动地凝望着阿奴变得恍惚的眼神,咬了咬牙,握紧拳头,心里面却有一个声音在深深地讽刺着他自己……明知道泫洛帝国现在的状况,在宣布取消影奴制度后,它已经从一个充满了糜烂气息的华丽城堡中走了出来,踏上了真正的繁荣昌盛。
只是这些,他绝对不能让眼前的小姑娘知晓,那个人因为她的牺牲,用了非常强硬的手段撤销了影奴制度。
“你一直都是善良而聪明的孩子,也能够自我牺牲,难道就没想过,你的一句话,就能改变千千万万人的命运,让他们彻底从悲哀的命运和枷锁中走出来,获得该有的平等利益,”轩辕君昊盯着阿奴的眼睛,轻柔的嗓音带着一种灵魂颤抖的蛊惑,“就算一时背上了背叛之名,但这仅仅是一个过渡,短暂的等待之后,你将会是新民族的英雄!”
阿奴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沼中,是挣扎着爬上去还是任由自己陷落……过了很久很久,在太阳偏西,玩偶城堡几乎没有什么游人的时候,在轩辕君昊的等待目光下,她才慢慢地侧脸看向他,却什么也没说。
半晌,阿奴望着他们身后的巨型场地,轻声说:“我想去玩‘营救迷堡公主’。”
心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再一次为这个失败的劝说觉得了然和正常,轩辕君昊脸上一片黯然,虽然阿奴态度被动摇过,但现在他却一点也看不透她的考虑结果,低叹一声,说:“走吧……还有五天的时间,我希望阿奴你能给我一个完美的答案……”
亦步亦趋跟上去的众人也是心沉谷底,明明希望就近在眼前,不再需要他们这样没日没夜地跟在一个小丫头身后东奔西跑,但……众人深吸一口气,继续跟着监视,还是当心一些,免得出问题!
进入不见边际的迷堡,仿佛到了一个远离人类世界的特立空间,没有繁华的诱惑,也没有喧哗的攀比,更没有利益的相斗,只有清风徐来,心静怡然。
阿奴微笑地四下看了看,不解问道:“是独立运行的迷幻阵,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始,分割出八个对角,再以中心圆环相扣,很简单的迷幻阵,为什么叫‘营救迷堡公主’这个奇怪的名字?”
“阿奴,”轩辕君昊勉强一笑,“拜托,别还没开始玩就将它给解析了,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阿奴吐吐舌头,扭开脸不停地转来转去,似乎是不将这里给剖析透彻就不死心。
轩辕君昊无奈摇摇头,解释道:“‘营救迷堡公主’是一个美丽而浪漫的游戏,它来自于一个流传了数千年的动人故事。据说,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公主被一个恶魔偷走了,恶魔将公主偷走的时候还很嚣张狂妄地留下了一个提示,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找到漂亮的公主殿下。国王和王后因为自己心爱的小公主被恶魔偷走,两人伤心不已,就有人提议在全国贴出公示,寻找大才能青年男子,只要他有足够的勇气踏上寻找公主的旅途,就能获得国王陛下赐下的财宝和美人。”
见阿奴听到入神,轩辕君昊调动语调和措辞,绘声绘色道:“如果青年是未婚男子,又不想要财宝和美人,并且能够成为第一个救回公主的勇士,就能在回到皇宫的第一天完全拥有美丽可爱的公主殿下,而且将会有国王亲自为他们主持一个盛大的婚礼。”
“后来,有一个很平穷的小伙子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找到了被关在迷堡中公主,打败了恶魔将公主救了出来。公主当时就站在高高的尖塔内,看着她的勇士,情丝暗许。勇士带着属于他的公主回到了皇宫,国王也兑现了承诺,将可爱美丽的小公主嫁给了勇士,”轩辕君昊心中隐约还存着一丝幻想,表情越加温柔,注视着阿奴的目光含着一缕期盼。
“很美丽的故事,”阿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笑着说,“我以前也看过这样好看又让我难以理解的故事,只是第二天,那些小书册又消失了。”
“这样吗?”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轩辕君昊讪讪一笑。
阿奴目光却忽然一亮,惊奇道:“别说这个迷幻阵就是根据故事中的迷堡改编的!”
“对,”轩辕君昊笑着点头,“很难想象吧,玩偶古堡的老板会将故事融合到了生活中来,所以,这个‘营救迷堡公主’成为了情人之间的感情测试之地,或是男孩子追求女孩子的圣地。”
“在我们星云公国,每年的五月十三是圣女节,还有二十天就到了今年的圣女节。每年的这一天,未婚的少女姑娘们都会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和自己喜欢的男子渡过最美好的一天,”轩辕君昊指了指前面隐约可见的高塔,“那里,几乎被各种女孩子占领,会有很多的青年男子,从我们这里开始出发,经过各种考验到达高塔下面,再经过第二层考验到高塔内,最后是和‘恶魔’决斗,救出他们心目中的美丽女孩。”
“啊?”阿奴惊讶睁着大大的眼睛,浅笑,“很有趣的节日!”
凝视着阿奴的乌眸子,轩辕君昊期待又紧张地说,“阿奴,今天做一次我的小公主,好吗?”
“不,”笑着摇摇头,阿奴眼睛亮晶晶的,面颊上染上一层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当一个能够营救公主的勇士。”
七上八下的心脏又咯噔一下沉到了胸膛,差点失落失态的轩辕君昊苦涩地搓搓手,至少,她并没有直接拒绝不想做他的公主,就知足吧!
忽然心念一动,觉得不可思议,想想有很了然,不由惊讶一笑:“你是说让我去做公主吗?”好像也很不错,轩辕君昊莫名有一些心动,在高塔中等待着被自己的“小勇士”营救出来。
阿奴却脸红地摇头:“我又想做公主,好像会很幸福!”
这么矛盾?轩辕君昊也有些纠结了,看着阿奴不安地扭着脚尖,就是不敢看自己,他心头忽然一跳,一个绝妙的主意从脑海中跑了出来。
激动地拉着阿奴的双手,轩辕君昊道:“这个游戏一共有三关,此时距离天黑还有半个多时辰,我们第一关用两刻钟计算,比赛谁先到高塔下面,然后你进入高塔当公主,接下来的两关有我来完成,在规定时间内如果没能营救出你,就当你赢了好不好?”
“恩,”觉得提议不错,阿奴轻咬着嘴唇点头。
“就这么说定了,”轩辕君昊愉快大笑。